撕裂占有
撕裂占有
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？对一样东西，或者对一个人，喜欢到骨头里，恨不得揉碎了，吞下去，让它完完全全、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一部分。这念头挺吓人的，是吧？但它就那么真实地存在着，像心里头养了头小兽，平时温顺，可一碰到真正在意的，就龇出牙来，爪子挠得心口生疼。
我说的这个“占有”，可不是简单地把东西搁在自家抽屉里。它是一种混合着爱、欲望和恐惧的复杂心情。爱它，所以想靠近；欲望鼓动着，想把它牢牢抓在手里；可恐惧呢？恐惧它终究不属于自己，恐惧它会变，会消失，会像捧在手心的水，不管指缝并得多紧，最后还是漏个精光。这种爱法，本身就带着一股“撕裂”的劲头——一边想用力拥抱，一边又因为太用力，怕把它给弄碎了。
我认识个朋友，痴迷收集老唱片。起初是喜欢音乐，后来变了味儿。他满世界淘那些绝版的黑胶，找到了，狂喜；听说别人手里有一张他遍寻不着的，能几天几夜睡不好。唱片买回来，极少真听，就用密封袋套好，存进恒温恒湿的柜子，像供奉祖宗。有一回他喝多了，吐真言：“我就想啊，这世界上这张唱片，只能是我的。别人有，我心里就膈应，像自己的宝贝被玷污了似的。” 你看，这味道是不是有点不对了？他占有的，早不是音乐带来的快乐，而是“唯我独有”的那个虚名。那份快乐，反而在绝对的占有中被“撕裂”了，封存起来，落了灰。
感情里头，这种“撕裂占有”的戏码，演得就更凶了。口口声声说“我为你好”，做的事却全是画地为牢。查手机、报行踪、切断对方正常的社交，把活生生一个人，当成了自己情感花园里唯一的、不准别人观赏的盆景。这哪里是爱啊，这分明是害怕。怕对方的世界大了，自己的分量就轻了；怕对方见识了更好的，自己就被比下去了。这种占有的本质，是内心安全感的极度匮乏，非得用掌控另一个人来填满。结果呢？往往是两败俱伤，好好的关系，被这沉甸甸的、令人窒息的爱，给生生撕裂了。
有时候我就琢磨，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？或许是因为，在这流动不居的世界里，我们太渴望抓住点什么，来证明“我存在”，来锚定自己的价值。我的房子、我的车、我的成就、我的爱人……这一连串的“我的”，像一串路标，告诉我们是谁，身在何处。可当我们把全部自我价值，都挂靠在对外物的占有时，本身就岌岌可危了。因为外物无常，它今天属于你，明天可能就变了。那种“绝对掌控”的念头，本身就是个幻影。
那么，怎么办？难道就清心寡欲，啥也别喜欢了？那也不是。喜欢和爱，依然是生命里顶美好的东西。区别或许在于，我们能不能从“占有”的心态，慢慢走向“欣赏”和“陪伴”。欣赏一朵花，不一定非要摘下来插进自家花瓶，看它在枝头迎着风雨阳光，有它更完整的生命历程。陪伴一个人，是并肩看看这个世界，而不是把他拽进只有你的小世界里，遮住他的眼睛。
这当然很难，需要不断地和自己的本能较劲。那心里的小兽，得慢慢驯化。当你真正欣赏而不占有，你会发现，那份关系或热爱，反而以一种更舒展、更坚韧的方式和你连接着。它不再是你焦虑的来源，而是成了你内心力量的滋养。你们之间，没有撕裂的疼痛，只有彼此映照的完满。这或许，才是我们能给所爱之物，所能给出的，最自由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