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决没戴罩子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1:39:13 来源:原创内容

班决没戴罩子

老李头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下,手里捏着半截烟,眯着眼看远处尘土飞扬的路。他嘴里嘟囔着那句话,像念经似的:“班决没戴罩子,这能成吗?”旁边下棋的王会计头也不抬,在棋盘上“啪”地落了个子儿:“你呀,咸吃萝卜淡操心。人家是大学生村官,还能不如你?”

老李头不吭声了,只是嘬了一口烟。他说的“班决”,大名班觉,是去年秋天分到村里来的小伙子。瘦高个,戴副眼镜,书卷气重得很。这“没戴罩子”,可不是说口罩,是老李头他们这儿的土话——意思是做人做事太实诚,心里想啥脸上就写啥,一点不知道遮掩,不会绕弯子。在这人情往来盘根错节的村子里,这么个脾性,在老李头看来,就跟光着膀子进荆棘地差不多,准得扎一身伤。

班觉来的头一件事,就撞了南墙。村里那片荒了多年的坡地,他翻资料、查土质,兴冲冲地跑来说要搞特色种植,种什么高山蓝莓。开会的时候,他讲得口干舌燥,笔笔罢做得花花绿绿,可底下坐着的,抽烟的抽烟,打盹的打盹。等他说完,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。最后,辈分最高的叁叔公磕了磕烟袋锅,慢悠悠吐出一句:“娃,那洋果子,咱这水土服不服?卖不卖得动?钱从哪儿来?你想明白了没有?”几个问题,把班觉问得满脸通红,愣在台上。

这事儿后来就传开了,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。都说这后生,有热情,但太“嫩”,想法是飘在天上的云,落不到地上。老李头那时候就觉得,这娃娃太“敞亮”,肚子里没道弯弯绕,好事也得办砸。

可班觉呢,好像没听见那些风言风语。他还是那样子,见人就笑,有事就往前凑。他不再抱着电脑满村跑了,而是换了双磨得发白的球鞋,整天往人家里钻。东家坐坐,西家聊聊,不聊项目,先聊收成,聊家里娃娃上学,聊老人腰腿疼。他帮张家婶子捎过药,替外出打工的刘家看过几天老屋,还在李寡妇家漏雨的屋顶上,笨手笨脚地铺过油毡。手上划了口子,脸上蹭了灰,他也只是憨憨一笑。

慢慢地,大家发现,这个“没戴罩子”的娃娃,好像有点不一样。他记性好,谁家有什么难处,他听一遍就搁心里了。他不会说漂亮话,但答应的事,哪怕再小,也一定办到。他那份实诚,起初让人觉得愣,久了,竟品出点难得的滋味来——你知道他心里没藏奸,说话做事都透着股让人安心的透亮。

转机是在今年开春。村里那条老水渠,年年修年年垮,浇地的时候总扯皮。那天几个村民又为抢水吵得脸红脖子粗,差点动了手。班觉闻讯跑来,二话不说,跳进还带着冰碴子的渠水里,手脚并用地摸堵点。泥水糊了一身,眼镜都差点掉了。岸上的人看着,吵嚷声渐渐小了。等他哆嗦着爬上来,抹了把脸,说的不是大道理,就一句:“这渠是大家的,吵不明白。我看了,不是水不够,是分水的闸口老化了,咱一起想法子换了吧。”

就这一跳,一句话,好像把什么东西敲开了。那天下午,原本吵架的几个人,居然凑了钱,跟着班觉去镇上买零件。后来换闸口,不少人都来搭了把手。老李头也去了,他看见班觉冻得嘴唇发紫,却还在跟大伙儿比划怎么安装更牢靠。那一刻,老李头心里那点“不放心”,忽然就松动了。

再后来,蓝莓的事又被班觉提了起来。但这回,他没在祠堂里讲笔笔罢。他请了叁叔公、王会计,还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年轻人,一起去邻县成功的园子里看了看。回来路上,在颠簸的车里,他掰着手指头算:头两年投入多少,村里闲置劳力怎么用,合作社怎么搞,电商怎么卖……数字还是那些数字,但这次,是从他沾着泥点子的裤兜里掏出来的小本本上念出来的,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果树和笑脸。

叁叔公闭着眼听了一路,到家门口下车时,拍了拍班觉的肩膀:“娃娃,心里有数了。干吧,有啥难处,说出来。”这话不重,却像一颗定心丸。

如今,坡地的荒草已经除掉,新苗还没种下,但村里对于这件事的嘀咕少多了。老李头还是常蹲在槐树下,有时还会念叨那句“班决没戴罩子”,但语气不一样了,尾音总是微微上扬,带着点琢磨,甚至有点隐隐的期待。王会计笑他:“改口风了?”老李头把烟头摁灭,望着村委会那盏常亮到深夜的灯,咂咂嘴:“你瞧见没?罩子那东西,防是防了,可也把外头的光和气都隔开了。咱这地方,有时候,要的就是一点直愣愣的真东西,照得心里头亮堂。”

晚风拂过槐树叶子,沙沙地响。村子里很安静,但那种安静里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,像春夜里竹笋拔节的声音,轻微,却充满了力量。那份不设防的赤诚,或许本身就是最坚韧的铠甲,它能笨拙地,却也结结实实地,叩开一扇扇厚重的心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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