厂长日晕下岗女工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0:30:38 来源:原创内容

厂长日晕下岗女工

机械厂的老厂房,窗玻璃积着灰蒙蒙的油垢。下午两叁点钟的光景,日头正烈,从那扇没关严的排气窗斜斜地劈进来一柱光,不偏不倚,正好落在厂长张建国那张宽大的旧办公桌上。光柱里,尘埃像极了车间里永远飘不完的金属屑,缓缓地、无声地浮沉。张厂长就坐在这光里,眯着眼,看对面局促不安的王素芬。那光太强,晃得他有点晕,看王素芬那张因常年叁班倒而蜡黄的脸,也仿佛蒙了层毛边。

“素芬啊,”张厂长开口,声音有点干,他端起掉了瓷的搪瓷缸子,抿了口浓茶,“名单……你也看到了。厂里这情况,实在是……”他没往下说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上一份油印的名单,王素芬的名字,就在那密密麻麻的红勾下面。这名单像块烧红的铁,烫手。

王素芬没抬头,两只手绞着洗得发白的工装下摆。那双手骨节粗大,手心有厚茧,是摆弄了二十年车床的手。她嗓子发紧,想说什么,又咽了回去。车间里的轰鸣好像还在耳朵里响着,可这办公室,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在纸上的声音。她想起上个月,最后一批活儿干完,她像往常一样,仔仔细细地给那台老式车床导轨上油,用棉纱擦了一遍又一遍。那机床冰凉,她手心却有点汗。

“厂长,我……”王素芬终于挤出点声音,“我那台床子,新来的小赵……能伺候好不?那刀架有点松了,得紧着点东头那颗螺丝,别的不好使。”话一出口,她自己都愣了。这时候了,还说什么机床呢。可除了这个,她这半辈子,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好说道的。

张建国心里那点晕,更重了。他想起王素芬刚进厂那会儿,十八九的姑娘,扎两根油亮的麻花辫,站在这办公室门口,声音脆生生地喊“报告”。现在,辫子早剪了,成了枯黄的短发,人也像棵缺了水的老玉米秆子。时代浪潮卷过来,厂子这条大船要减重前行,像王素芬这样的“老师傅”,竟也成了最先被放下的那一批。他心里不是滋味,可账本上赤红的数字,比日头还刺眼。

“你的手艺,厂里谁不知道?”张厂长把缸子放下,咣当一声,“可眼下,订单少了,新设备来了,自动化了……要不了那么多人手啦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找更合适的话,“厂里研究过了,补偿金按最高的标准走。另外……”他拉开抽屉,摸索了一阵,拿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,“我托了人,区里新开的那个家政服务公司在招人,做培训,合格了能上岗。他们经理,以前也是咱厂子弟。”

王素芬接过那张纸,薄薄的,却有点压手。家政?她脑子里闪过灶台、抹布、别人的家。这和她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钢铁、图纸、机油,完全是两个世界。她脸上有点热,不知是那柱日头晒的,还是别的什么。生计压力像只无形的手,一下子攥紧了她的心口。孩子明年考大学,老人药罐子不断,家里那口子,在更不景气的矿上,工资都欠了叁个月了。

办公室里又静下来。只有日光在缓慢移动,从桌子这头,爬到名单的一角,把那片油墨字迹,晒得有些发亮,又有些模糊。张建国看着王素芬低垂的头顶,看见几根刺眼的白发,混在枯黄里。他想说点鼓励的话,说什么“从头再来”,说什么“机会”,可话到嘴边,都显得轻飘飘的,落不了地。他这厂长,如今不也像是坐在火山口上么?

“厂长,”王素芬忽然抬起头,眼角的皱纹很深,但眼神却定了,“这表,我拿回去看看。那机床……您得空,还是得提醒小赵一声。”她慢慢站起身,把那张家政公司的宣传单,工工整整地对折好,放进工装口袋,和那枚已经不用交的考勤卡放在一起。

张建国也站起来,想握个手,又觉得不太对劲,只重重地点了下头:“有啥困难,再来找我……厂里,总还是能帮着说句话的。”

王素芬转身走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那柱顽强的日光,此刻完整地占领了办公桌,把张建国整个人笼了进去。他重新坐下,感到一阵强烈的、带着锈味的疲惫。名单上的红勾,在光下红得扎眼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窗外,远处新区的玻璃幕墙,正反射着这个下午过分灿烂的阳光,一片白花花的光晕,看不真切。而近处老厂区斑驳的红砖墙,沉默地立在阴影里。人生转型这个词,对坐在光晕里的他,和走进阴影里的她来说,都太重,也太具体了。具体到一台机床的螺丝,和一张折进口袋的纸。

日光又偏了些,办公室一角暗了下来。尘埃还在光柱里舞着,不知疲倦,也不知归宿。明天,这间办公室还会迎来下一个“王素芬”。而日子,总得往下过,带着晕眩,也带着那么一点不肯熄灭的、笨拙的盼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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