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剧厂
午夜剧厂
你试过在深夜，盯着天花板发呆吗？万籁俱寂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车鸣，或者冰箱突然启动的嗡嗡低响。这时候，脑子里那家“剧厂”就悄悄开工了。对，就是那种完全不受控的、自编自导的放映厅。
白天的我们，被各种日程和角色塞得满满当当。你是员工，是父母，是路上那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甲。可一旦躺下，关掉最后一盏灯，卸下所有身份，那个真正的“自己”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。他可不急着睡觉，反而精神头十足地拉开帷幕，开始播放那些被压抑了一整天的思绪。
今晚播什么呢？噢，是白天会议上那句没说出口的反驳。剧厂立刻把场景还原，灯光聚焦在你身上。这次，你言辞犀利，逻辑缜密，把对方说得心服口服，同事们投来钦佩的目光。这感觉……真不赖。可回过神，窗外还是一片漆黑，只有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。那种畅快，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，咚的一声，泛起几圈涟漪，又迅速沉没在黑暗里。
有时候，剧目会更离奇些。可能是十年未见的老同学突然成了主角，演一出重逢的戏码；也可能是把明天的面试，预演成一场史诗级的成功，或是灾难性的失败。这些剧情毫无逻辑，跳转得比老式电视机换台还快。你明明想喊停，想命令大脑赶紧关机，可这剧厂的导演权，好像从来就不在你手里。它有点任性，甚至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。
我发现，这家“午夜剧厂”最核心的产物，是一种独特的“清醒梦”。它不是睡眠，因为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躺着；它也不是现实，因为一切都发生在颅内那片无垠的舞台上。你既是唯一的观众，又是被剧情牵着走的角色。这种半梦半醒的“沉浸感”，白天是绝对体验不到的。它没有滤镜，直白，甚至有些粗糙，却异常真实，真实到你能感受到虚构剧情里的心跳加速。
翻个身，换个姿势，试图打断它。可下一集已经接上了。这次或许是童年老家的一条小路，砖缝里长着青苔，空气里有雨后的土腥味。你明明知道回不去，但剧厂就是有这个本事，把那种湿漉漉的触感，都给你搬到眼前。你说，这算不算一种免费的、私人定制的穿越服务？虽然，它从不问你今晚想不想穿越。
有段时间，我挺讨厌这间深夜开工的厂子。它偷走了我的睡眠，留下第二天的疲惫和黑眼圈。我试过各种办法，数羊，听白噪音，甚至默背枯燥的条文，想把它强行取缔。但后来我有点明白了，或许它存在的意义，恰恰就在于这“不受控”。白天我们管控言行，管控情绪，管控一切。总得有个地方，让那些散落的、未完成的、异想天开的念头，有个撒野的角落吧。
于是，心态变了。我不再和它较劲，非要立刻睡着。反而像个无奈的房东，看着任性的房客在屋里折腾。行吧，你演你的。我就在黑暗中，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闪过，偶尔还能在心里点评两句：“嘿，这个桥段有点俗套了。” 或者，“这结局编得不错。”
渐渐地，当我不再抵抗，那种焦躁反而淡了。剧集依然会上演，但好像没那么咄咄逼人了。我知道，等它播累了，自然就会收工。而我，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剧集间隙里，找到一些睡意的缝隙，慢慢滑进去。
窗外的天色，好像从浓墨，渐渐化开成了深蓝。远处的天际线，隐约能看出一点轮廓了。脑内的剧场，布景似乎也开始模糊，演员们的声音越来越小。最后一部“沉浸式”大片，终于要演到尾声了。世界重归宁静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，和即将来临的、真实的晨光。新的一天，又要换另一个片场了。而那个专属于午夜的、任性的剧厂，它会休息，但我知道，明夜，它准点还会开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