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两片蚌肉缓缓张开
岳两片蚌肉缓缓张开
老岳蹲在码头边，看海水一波一波舔着水泥墩子。他手里捏着根烟，没点，就那么捏着，指尖泛白。潮水退下去的地方，露出滩涂，黑黢黢的，藏着无数小生命。他脑子里没来由地，就蹦出这么个念头——像两片蚌肉，在看不见的水底，正缓缓地张开。
这比喻有点怪，他知道。可他想起的，是叁十年前，第一次跟父亲下海摸蚌的情景。那时他年轻，手指头伸进冰冷的淤泥里，触到那硬壳紧闭的生灵，得用巧劲，顺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缝隙，耐心地等，等它自己卸下防备。那“缓缓张开”的瞬间，是信任，也是一种交付。如今这感觉，好像又回来了，却搁在了心里，沉甸甸的。
他是在为儿子的事烦心。儿子在省城，搞什么“新媒体运营”，电话里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词，什么“流量池”、“用户画像”。老岳听着，觉得那世界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，快得让人眼晕。儿子上次回来，皱着眉刷手机，说现在想做点真实的内容，难。到处是吵吵嚷嚷的声音，真的、假的、半真半假的，混在一起，像一锅糊粥。想让人静下来，听你慢慢说点掏心窝子的话，不容易。
“得让人愿意‘打开’才行啊。”儿子当时是这么嘟囔的。老岳没接话，但他记下了。
这会儿，他盯着海面，忽然觉得，儿子面对的那个世界，和他眼前这片海，有点像。海面看着平静，底下暗流涌动，藏着宝贝，也藏着风险。你想从海里、从那纷乱的世界里得到点真东西，硬撬是不行的。得像摸蚌一样，你得有那份沉得下去的耐心，你得等，等一个恰当的时机，等对方自己“缓缓张开”。这里头，关键是那份“信任感”。没有信任，壳闭得死死的，里头再好的珍珠，你也瞧不见。
老岳把烟别到耳后，站起身。海风吹过来，带着咸腥气。他想，儿子缺的，是不是就是这点“海腥气”？缺了点扎根在实处的、能让人触摸到的真切。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词句，再漂亮，也是轻的。得有点重量，才能沉下去，碰到别人的心底。
他摸出老人机，想给儿子打个电话。摁亮屏幕，又顿住了。说什么呢？说“儿子，你要像等蚌开壳一样等你的观众”？这不像话。他摇摇头，又把手机揣回去。有些道理，得自己从生活里摸出来，别人说，总是隔了一层。
远处，有渔船的马达声隐约传来。天色向晚，云霞铺了半边天，映在海里，碎成粼粼的金红。那两片“蚌肉”的意象，在他心里渐渐清晰起来。它不只是儿子那个行业的困惑，也是这年头，很多人心里的一种状态吧。渴望连接，又害怕受伤；想敞开，又顾虑重重。于是，大多数时候，我们都紧紧闭着。
老岳转身往家走。他想好了，下次儿子回来，不带他去酒楼，就带他到这码头边走走。看看潮水怎么涨落，看看渔民怎么修补那些用了很多年的渔网。不用讲什么大道理，就看看。也许，当儿子也蹲下来，看着滩涂上一个小气孔，耐心等待一只小蟹钻出来的时候，他就能体会到那种“缓缓张开”的节奏了。那节奏，关乎自然，关乎人心，也关乎那份最基础的、需要时间去沉淀的“信任感”。这东西，急不来。
夜幕真的降下来了。海变成了深蓝近黑的一大片，只有灯塔的光，一道一道，扫过去，坚定而温和。像在无声地，等待每一次敞开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