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草补惫
人人草补惫
前阵子路过老城区的录像店，招牌斑驳得快要认不出字。老板蹲在门口抽烟，脚边堆着些纸箱子，里面是些老碟片。我随口问了句：“这些，还有人要吗？”他吐了口烟圈，摇摇头：“当废品卖喽，现在谁还看这个？都在网上，啥搜不到。”
这话听着平常，却让我愣了好一会儿。可不是嘛，现在你想看点什么，手指动动就行。门槛低到几乎没有，只要有个能上网的设备，人人都能轻易触碰到那些曾经藏在柜台最里层、用报纸包着的东西。这让我想起“人人草补惫”这几个字——它像一句黑话，粗糙，直接，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。它说的不是什么具体作品，更像是一种状态：获取的渠道变得像野草一样疯长，随处可见；而接触的人，也像野草一样普通，遍地都是。
这变化太快了。快得我们都没来得及细想，生活就被彻底重塑了。过去那种带着点冒险意味的、偷偷摸摸的获取方式，连同那份混杂着羞耻和兴奋的复杂心情，好像一夜之间被扫进了历史的角落。现在一切都摊在阳光下，或者说，摊在屏幕的冷光里。太容易得到，有时候反而让人有点空落落的。
有人说这是自由，是技术的胜利。门槛消失，信息平权，似乎人人都拥有了选择的自主权。可选择的背后是什么呢？是更精准的推送，是无孔不入的算法，是把你那点隐秘喜好摸得门儿清的大数据。你以为你在自主浏览，其实可能早就在一条设定好的轨道上滑行了。这种“自由”，细细品来，有点不是滋味。
我琢磨着，这种“人人可及”的状态，悄悄改变了我们对待很多事物的态度。当一件东西变得过于平常，它附着在上面的那些社会含义、文化重量，甚至情感价值，会不会也跟着变轻、变薄了呢？那种因为不易得而生的珍视感，因为存在风险而有的警惕心，在指尖轻滑的瞬间，是不是也一起被滑走了？
这大概就是时代给我们出的一道题吧。技术劈开了道路，铲平了高墙，让我们走得无比顺畅。可走得太快，灵魂容易跟不上。我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便利，但也在失去一些微妙的、关乎分寸和距离的感知。就像野草，生命力顽强是好事，可若是不加留意，任其蔓延，也可能模糊了花园与荒野的界限。
回到那家即将消失的录像店，老板掐灭了烟头，开始把纸箱搬上叁轮车。那些塑料碟片在夕阳下反着光，像一个个被时代抛下的句点。我忽然觉得，我们谈论的从来不只是某一种内容，而是我们整个面对信息、面对欲望的姿态。从前那道高高的门槛，或许是一种笨拙的保护；如今这平坦无际的草原，考验的则是每个人心里的那把尺子。
往前走是必然的，谁也不会真的怀念那种不便。只是在这“人人皆可”的旷野上，或许我们更需要知道自己是谁，要去哪里。真正的自主，可能不在于你能看到多少，而在于你懂得如何选择、何时闭上眼睛。这大概是在芜杂的信息荒原上，我们能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块园地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