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分开她的退头埋进去
他分开她的退头埋进去
老陈蹲在门槛上,手里的烟烧了半截,灰簌簌地往下掉。屋里传来女人压抑的抽泣,像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口鼻。他没回头,只是盯着院子角落里那堆劈好的柴火,整整齐齐,是他一下午的成果。邻居李婶探头看了一眼,摇摇头,快步走过去了。这镇子小,谁家锅盖没盖严实,飘出点什么味儿,半个街坊都闻得着。
抽泣声停了。老陈把烟头摁在地上,用鞋底碾了又碾,直到那点红光彻底熄灭,变成一小撮黑灰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,转身进了屋。堂屋里没开灯,昏暗的光线从木格窗棂挤进来,把家具的轮廓切割得模糊不清。女人坐在八仙桌旁的长条凳上,背对着他,肩膀微微耸动。
他没说话,走过去,在她身后站定了。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儿,还有一丝湿润的泪气。他伸出手,动作有些迟疑,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紧绷的肩颈上。手掌很厚,指节粗大,带着常年干粗活留下的硬茧。他感觉到掌下的身体猛地一颤,随即僵硬得像块石头。
“别拧着了。”他开口,嗓子有点哑,像很久没上油的轴承。
女人没动,也没吭声。空气里只剩下老旧的座钟,滴答、滴答,不紧不慢地走着。他手上加了点力气,开始缓慢地揉按那些僵硬的肌肉。这不是他擅长的事,动作笨拙,甚至有些粗鲁。但他记得,很多年前,他爹腰疼的时候,娘就是这样给他爹揉的。那时候他蹲在门口玩泥巴,偷偷回头瞧,觉得那双手在黑黢黢的皮肤上移动,有种说不出的、沉重的温柔。
他的手指碰到了她后颈的头发,有些被泪水打湿了,粘在皮肤上。他顿了顿,然后,做了一个自己事后回想都有些不解的动作——他用手指,轻轻分开了那些濡湿的、缠绕在一起的发丝。这个动作极其细微,甚至算不上“分开”,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梳理。接着,他低下头,把额头,轻轻地、沉沉地,抵在了她裸露出来的那一片温热的颈窝皮肤上。
就这么埋了进去。
没有更多的话。所有的辩解、安慰、争吵后的怨气,似乎都在这一个笨拙的“埋进去”的动作里,被阻隔、被吸纳、也被无声地交付了。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,年轻时就嘴笨,吵急了只会摔门出去,半夜再揣着两个烤红薯回来。如今连摔门的力气都少了,只剩下这副沉甸甸的身躯,和这沉默的、带着体温的依靠。
女人的肩膀,就在他额头抵住的瞬间,忽然塌了下去。不是放松,是一种堤坝溃塌般的、全然的松懈。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,倏地散了。她抬起手,没有回头,只是向后摸索着,碰到了他粗糙的手腕,然后紧紧握住。她的手很凉,还在微微发抖。
屋子里更暗了。窗外的天色变成了一种浑浊的深蓝。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别扭又紧密的姿势,像两棵长歪了的、根系却紧紧缠在一起的老树。座钟的滴答声变得无比清晰,每一声,都像是敲在沉默的鼓面上。
过了很久,也许只是几分钟,老陈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酸了。他慢慢直起身。女人也松开了手,转过身来。眼睛红肿着,脸上泪痕还没干,但在昏暗中,那眼神里的某种尖锐的、让他害怕的东西,已经淡去了。她看着他,他也看着她。然后,她伸手,把他刚才揉肩时蹭到衣服上的一点墙灰,轻轻拍掉了。
“灶上……还温着粥。”她说,声音沙沙的。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“我去热热。”
没有和解的宣言,没有对错的评判。日子就像这碗温吞的粥,需要不断地回锅,才能维持那一点不至于冷透的温度。而有些情感的传递,或许不需要语言作为通道。一个沉默的拥抱,一次笨拙的触碰,甚至只是分开湿发后,额头传递的那一点固执的温度,就足以在生活的裂缝处,完成一次无声的缝合。这粗糙的温柔,是他们之间,最直白也最隐晦的方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