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7午夜
717午夜
墙上的钟，指针不紧不慢地，就要合拢到那个位置了。717，这个数字挺怪的，是吧？不像整点那么有仪式感，也不像半点那样只是个过渡。它卡在那儿，有点倔，又有点说不清的意味。我关掉了屋里最后一盏灯，只留下电脑屏幕幽幽的光，把脸映得发蓝。
窗户开着，夏夜的风黏糊糊的，带着楼下烧烤摊最后一点烟火气，和不知谁家空调外机嗡嗡的叹息。这个点，白天的热闹彻底散了，可真正的寂静又还没来。街道上偶尔划过一辆车，灯光像一把快刀，“唰”地一下把黑暗切开个口子，又迅速合上。这大概就是午夜最真实的样子，不是电影里那种浪漫的漆黑，而是一种褪了色的、疲惫的深蓝。
我盯着屏幕，光标在一闪一闪，像个耐心的、等待喂食的小东西。脑子里其实空空的，但又不完全是空，更像塞满了晒干的海绵，硬邦邦的，挤不出一点水分。白天那些嘈杂的会议、滚动的消息、还有无数个需要立刻“确认收到”的瞬间，这会儿都沉到了心底，成了一层厚厚的淤泥。人是不是非得经历这样一个情绪剥离的过程，才能算是真正结束了一天？把那些不得不戴的面具，一层一层，慢吞吞地揭下来。
忽然想起小时候，暑假的夜晚。那时不怕黑，搬个竹床躺在院子里，能盯着星空看很久。找北斗七星，找银河，心里是满满当当的、对无边无际的想象。那时的午夜，是甜的，带着井水冰镇西瓜的味道。现在呢，头顶只有一片被城市灯光漂白了的、模模糊糊的天花板。我们得到了很多，大概也弄丢了点什么。那种简单的、对着夜空发呆的能力，好像已经深度休眠了，不知道还能不能唤醒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朋友发来的一条信息，没头没尾的，就一句：“你也还没睡？”我笑了，没回。有些默契，不需要回答。在这个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的世界里，或许只有这717午夜前后的一小段时光，是真正属于“自己”的。没有角色，没有责任，只是一个对着黑夜出神的人。这时候，思绪可以乱飘，可以想些毫无用处的事，可以允许自己，暂时不“有用”。
风好像大了一点，把桌上的纸吹得窸窣响。我忽然觉得，这个时刻，很像生活的一个逗号。不是句号，明天太阳升起，一切还要继续；也不是省略号，没那么多未尽的悬念。它就是个逗号，让你喘口气，换一行，然后接着写下去。那些白天的焦虑、未解的难题，并没有消失，但在这片昏暗的缓冲地带里，它们似乎暂时收起了锋芒，变得可以面对了。
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，更显得夜静。我起身倒了杯水，凉白开划过喉咙的感觉，异常清晰。这个平常的夜晚，因为注意到了这个平常的时刻，仿佛有了一点不一样的质感。它不是什么转折点，但足够让我停下来，感受一下自己的呼吸，感受一下时间原来是这样，一滴一滴，真实地滴落过去的。
屏幕的光太刺眼了，我索性把它也关掉。黑暗瞬间拥抱过来，起初有点不习惯，但很快，眼睛适应了。窗外零星的光，勾勒出家具安静的轮廓。世界变得简单，只剩下呼吸声，和心跳。在717这个不上不下的午夜，我好像完成了一次短暂的自我重置，虽然明天依旧忙碌，但此刻的清醒与平静，是实实在在的。
钟摆的声音，在寂静中被放大了。滴答，滴答。它不管今天是几号，不管你有什么心事，只是忠诚地、匀速地，把“现在”变成“刚才”。我听着这声音，心里意外的踏实。黑夜还长，但这一刻，我属于我自己，就够了。风继续吹着，带着夜晚独有的凉意，仿佛把一切都轻轻抚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