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小妹的味道如如
两个小妹的味道如如
巷口那家小吃摊，老板娘总爱扯着嗓子喊：“两位小妹，今天吃点啥？”她说的“两位小妹”，指的是她家那对双胞胎女儿。姐妹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，都扎着马尾，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，在腾腾热气里忙活。可老顾客心里都门儿清——这俩姑娘，味道不一样。
姐姐叫阿香，管着煎炸的活儿。她炸的油墩子，外头金黄酥脆，咬下去“咔嚓”一声，里头的萝卜丝却还带着点清甜的水汽。火候这东西，在她手里好像有刻度似的。她的手稳，话少，眼神总是专注在油锅里翻滚的食物上。那油香味啊，是直愣愣、热腾腾的，带着一种踏实的劲儿，像傍晚归家的人推开家门，灶上正炖着汤。
妹妹叫阿甜，负责调料和招呼客人。她调的酱汁，总比别人家的多一分说不清的鲜甜。问她秘诀，她就眨眨眼：“胡乱放的呀。”她的“胡乱”，里头有门道。醋溜白菜的酸味里，她能给你勾出一点回甘；辣子油的冲劲儿后头，跟着一缕芝麻香。她爱笑，声音脆生生的，和勺子碰着碗沿的叮当声混在一块儿，让整个摊子都活络起来。
你说这“味道如如”是什么意思呢？起初我也不懂。后来去得多了，慢慢咂摸出点意思。这“如如”，大概就是“本该如此”、“恰好是这样”的感觉。姐姐阿香的“味道如如”，是火候与食材本味的相得益彰，多一分则焦，少一分则生，一切都停在那个最对的位置上。她的味道，是秩序，是分寸。
妹妹阿甜的“味道如如”，却是一种灵动的恰好。酸辣咸甜，在她手里不是规矩，是游戏。她凭的是一点天赋，一点直觉，让味道在舌尖上拐个弯，给你一点小惊喜。她的味道，是意外，是俏皮。
最妙的，是当姐姐炸好的油墩子，递到妹妹手里，由妹妹刷上那层特制的酱。滚烫的酥脆，遇上那一点微凉复合的酱汁，“滋啦”一声轻响，味道在那一刻才真正圆满。姐姐的“稳”托着底，妹妹的“灵”点了睛。这大概就是生活本身的“如如”吧——哪有那么多非此即彼，往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质地，相互依偎着，才成就了那份熨帖。
有一回下雨，摊子没什么人，我坐在棚下避雨。看见姐姐默默把妹妹那边漏雨的角落用塑料布遮好，妹妹则把刚调好的一小碟新酱汁，先推到姐姐面前让她尝。两个人没说话，只是相视笑了笑。那一刻，空气里是潮湿的雨气、食物残余的暖香，还有一丝无需言明的默契。那味道，比任何一道小吃都更具体，更踏实。
后来巷子改造，小吃摊搬走了。可我时常想起那对姐妹，想起那两种交织的“味道如如”。生活有时像姐姐掌心的油锅，需要耐着性子，守住火候；有时又像妹妹手下的酱坛，不妨大胆一点，兑点新鲜的想象。而最好的滋味，往往诞生在“稳”与“灵”的边界上，不多不少，一切都刚刚好。这大概就是寻常日子里，最值得回味的一点真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