婷婷五月丁香九月
婷婷五月丁香九月
说起来也怪,我总觉着五月和九月之间,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。不是那种紧挨着的亲热,倒像是隔着一整个盛夏遥遥相望的老友。五月的风还带着春末的温柔,懒洋洋的,吹得院子里的丁香一簇一簇地炸开,那香味儿浓得化不开,走在树下,衣裳角都仿佛被染透了,带点儿甜,又带点儿清苦。这时候的“婷婷”,是那种初初长成的模样,枝条舒展着,花穗沉甸甸地低垂,风一过,颤巍巍的,有种不自知的动人。
然后就是漫长的、喧腾的夏天。蝉鸣把日子拉得又扁又长,太阳晒得什么都发了白。那满树的丁香紫,不知不觉就褪成了记忆里一抹淡淡的影子,香味也早就散尽了。你几乎要把它忘了。
可等暑气一收,到了九月,天忽然就高了,云也淡了。早晚的风里,掺进一丝丝凉意,直往人衣领里钻。某个清早,你匆匆走过,忽然又闻见一缕极熟悉的香。猛一抬头,咦,那丁香树竟又零零星星地绽出了些花苞!花朵比五月的小,颜色也淡些,藏在开始转黄的叶子中间,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。可那香味,却似乎比五月时更清冽、更透彻了,像是被夏天的烈日炼过一遍,滤掉了那些甜腻的、浮躁的东西,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魂魄。
这二度花开,算是个小小的“意外”吧。不像五月那样轰轰烈烈,它静悄悄的,带着点试探的意思。好像那树自己也拿不准,该不该在这秋风起时,再把那点珍藏的力气使出来。这份意外的馈赠,总让我心里一动。它不图什么,不为结果,仿佛只是对季节、对光阴的一份单纯应答。这份“单纯”,在人事日渐复杂的年岁里,显得格外珍贵。
五月的丁香,开得理直气壮,那是青春正好,一切都饱满着、膨胀着。而九月的这几星,却有了故事。它见过最炽热的阳光,淋过最狂暴的骤雨,挨过了最沉闷的苦夏,然后,在万物开始准备收梢转向沉寂的时候,它轻轻地、自顾自地,又吐露了一点芬芳。这芬芳里,有沉淀下来的时光的味道。
我有时站在树下,会不自觉地发会儿呆。心想,这算不算是草木的“韧性”呢?不是那种与风雨硬碰硬的刚强,而是一种柔和的、内在的坚持。该盛放时便倾尽全力地盛放,该沉默时便安然地积蓄。等到一个合适的、也许无人期待的时刻,依然能遵从自己生命的节律,给出一点点美好。这份不张扬的、持久的生命力,或许才是它最动人的地方。
五月看花,看的是那份扑面而来的热闹与生机;九月再遇,品的却是这热闹退去后,生命深处那份幽微而绵长的回响。一年两度的花香,仿佛光阴打了个温柔的褶皱,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时节,悄悄缝在了一起。让人在秋凉乍起时,忽然又触摸到春天末尾那份温润的记忆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,一季又一季。那婷婷的丁香树,也这么静静地站着,在五月泼洒浓荫与馥郁,在九月递送清氛与惊喜。它不说话,却好像把该说的,都借着风,说给了愿意停下脚步的人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