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桌下的腥味妈妈笔趣阁
书桌下的腥味
老房子的木头书桌，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。桌腿粗壮，桌面宽大，漆色早就斑驳了。我从小就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，看书，捣鼓些小玩意儿。桌下有个带锁的小抽屉，一直打不开，锁眼都锈死了。爸妈说，里头大概是些没用的旧账本，别费那个劲。
可那股味道，就是从那儿来的。不是霉味，也不是木头味，是一种淡淡的、带着咸腥的气味，有点像海风，又有点像……铁锈。平时不显眼，但一到梅雨天，或者我趴在桌上久了，那股味儿就隐隐约约地飘上来，钻进鼻子里。问爸妈，他们总说我想多了，老房子嘛，有点味道正常。
直到去年夏天，我整理旧物，不小心碰掉了桌腿后面一块松动的挡板。弯腰去捡的时候，手电光一晃，照见抽屉底板下面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。不是抽屉里面，是抽屉和桌面之间的夹层。我的心跳，没来由地快了起来。
找来细铁丝，费了半天劲，才把那东西钩出来。是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，捆着麻绳。油布已经发硬，那股熟悉的腥味，正从它身上散发出来。我屏住呼吸，一层层打开。
里面是几本手订的书册，纸页焦黄，边角卷得厉害。最上面一本，封面上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：“船行笔记，癸未年。”癸未年？那得是爷爷年轻时候了。我轻轻翻开，纸张脆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。
里面写的，根本不是账。是海。是爷爷跟着货船跑南洋时记下的东西。有海图草样，有风速记录，有货物清单，但更多的是……零零碎碎的见闻。哪片海域突然起了怪雾，哪里的灯塔灯光颜色不对，夜里值更时听到的、像是低语又像是唱歌的声音。字里行间，充满了疑惑，甚至……一丝恐惧。那种咸腥味，仿佛就是从这些泛潮的纸页里，从那些早已干涸的墨迹里，渗出来的。
我一本本翻下去，手有点抖。最后一本的末尾，夹着一页皱巴巴的信纸。是爷爷写给他未能再见一面的兄弟的，没写完，也没寄出。信里说，最后一次出海，他们好像“装上了不该装的东西”，那东西在底舱，无声无息，却让满船的海货都染上了那股去不掉的腥气。船回来，人就散了，东西也处理了，但这味道，好像钻进了骨头里，带回了家。
我坐在那儿，对着摊开的油布和笔记，愣了许久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，灰尘在光柱里跳舞。那股熟悉的腥味，此刻无比清晰地萦绕在鼻尖。原来它从来不是木头或者灰尘的味道。它是一个沉默的印记，一个被锁在书桌底下几十年的、对于远航与秘密的印记。
我把笔记按照原样包好，没有放回那个隐秘的夹层，而是放进了我自己的书柜。挡板装了回去，书桌看上去一切如常。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以后再闻到那股味道，我大概不会再觉得莫名。那里面，有爷爷年轻时的海，有深夜的雾，有未能说出口的牵挂，和一个家族几乎被遗忘的、带着咸涩气息的往事片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