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你多久没做了爱了
老师你多久没做了爱了
那天路过学校旁边的旧书店,碰见退休多年的李老师。他正眯着眼,费劲地往高处架子上够一本《诗经集注》。我赶紧过去帮忙,他转头看见我,愣了两秒,才笑起来:“是你小子啊,当年作文老跑题的那个。”
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店门口,他捧着书,我端着杯老板给的凉茶。七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,空气里有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。聊着聊着,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现在的学生。“孩子们聪明,手机玩得比我们利索多了。”他顿了顿,茶杯停在半空,“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就像……就像很久没好好‘做’过一件事了。”
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李老师教语文,出了名的“较真”。他说的“做”,可不是随便应付。是那种把整个心神都投进去的“做活儿”。记得高叁那年,他带我们读《红楼梦》。不是划重点背考点,是真“做”。让我们找一种老式信纸,抄写“黛玉葬花”那段,不准用打字;组织我们去苏州园林,不看导游图,就盯着那些嶙峋的石头和曲折的回廊看半天;甚至撺掇几个男生女生,偷偷排了半出“宝黛共读西厢”,服装就用教室的窗帘布临时改。
“那时候你们嫌我麻烦吧?”李老师笑,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扇子。“查资料查得头昏,抄书抄得手酸,排戏更是笨手笨脚。可后来你们都说,那回才算‘做’进了书里头。曹雪芹写的亭台楼阁、衣角鬓丝,不再是纸上的字,成了你们手心摸过、眼睛看过、心里颤过的东西。”
我点点头。那股子笨拙又认真的劲儿,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过了。现在什么都快。知识是百度一下的碎片,表达是复制粘贴的模板,连感动都像是短视频里批量生产的背景音乐。我们好像懂得很多,却又浅尝辄止;参与很多,却又隔着一层屏幕。那种需要花时间、耗心力、亲手去“做”的沉浸感,不知不觉就丢了。
“做”,这个字真有意思。它带着体温,连着筋骨。古人讲“格物”,要“即物而穷其理”,不亲手去琢磨、去摆弄、去失败再重来,哪能“穷理”呢?李老师教我们的,就是一种“格物”的精神。不是被动地接收信息,而是主动地、全身心地去创造一种理解和连接。把别人的经典,做出自己的滋味;把遥远的故事,做出当下的体温。
“你看这书,”他摩挲着那本旧《诗经》的毛边,“‘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’。现在孩子听两句讲解,背下来就完了。我们那时候,是真去河边看水鸟,听它们叫,回来试着用方言念念,琢磨那迭字的声音怎么就像水波在荡。这叫‘做学问’吗?不算吧。但这叫‘做’进了生活里。”
我忽然有点明白他那个问题里的感慨了。“老师你多久没做了爱了”,听起来突兀,细想却有点心酸。他问的或许不是某件事,而是那种带着热爱、带着笨拙、带着全副身心去投入、去创造的“做”的状态。那种状态,能让知识落地生根,能让情感扎实饱满,能让人在飞快的时代里,还能感觉到自己真切地“活”过,而不仅仅是“划过”。
夕阳斜过来,把他手里的书页染成暖黄色。他慢慢站起身,说要回家给老伴做饭。“她总嫌我做得慢,择个菜也像在搞研究。”他笑着说,但眼神里有点得意。那种得意,是沉浸于生活本身的人才有的。
我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,想起他板书时总是写得极慢,粉笔灰簌簌地落,一笔一画,力透黑板。那时候我们嫌他慢,急着记笔记。现在才懂,那不是慢,那是他在“做”。做给讲台下的我们看,什么叫不慌不忙,什么叫入木叁分。
凉茶见了底,舌尖留下一点清苦的回甘。旧书店里,灰尘在最后的光柱里缓缓浮动。我想,是时候,也去找点什么事,好好地、笨拙地、沉浸地“做”一做了。就从手边这杯茶,从今晚给家人认真做一顿饭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