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冻传媒之离婚前
果冻传媒之离婚前
老陈坐在客厅沙发上，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。他盯着手机屏幕，手指在“发送”键上悬了半天，最终还是锁了屏，把手机扔到一边。那是一条编辑了无数遍的消息，收件人是他的妻子，林薇。内容很简单：“协议书我看了，房子归你，我没意见。但‘果冻传媒’的股份，我想再谈谈。”
“果冻传媒”是他们俩一起打拼出来的。十年前，老陈还是个拍婚庆录像的，林薇是婚庆公司的策划。两人看中了短视频的风口，咬牙租了间小办公室，买了台二手设备，就这么干起来了。公司名字是林薇起的，她说“果冻”听起来轻松、有趣，又有那么点弹性，像极了他们想做的内容。那些年，他们挤在办公室里吃泡面，为了一条十五秒的片子吵到凌晨，也为了第一个十万粉丝抱在一起又哭又笑。
公司慢慢做大了，从两个人到二十个人，从二手设备到专业的摄影棚。钱赚得多了，话却说得少了。老陈一头扎进内容创作，总觉得林薇变得太商业，满口都是流量、变现、资本。林薇觉得老陈太理想化，不懂管理，跟不上市场的脚步。争吵成了家常便饭，从公司吵到家里，最后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，只剩下冰冷的沉默。那间承载过梦想的办公室，如今进去只觉得压抑。
离婚是林薇先提的。老陈没太意外，心里反而像块石头落了地，只是空落落的。财产分割也没啥大争议，唯独到了公司这儿，卡住了。这公司不像房子车子，能对半劈开。它是个活物，是他们俩共同“生养”的孩子。股权怎么分？以后谁说了算？是干脆卖掉分钱，还是一方退出？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刺，扎在早已溃烂的婚姻伤口上。
老陈这几天，总不由自主地翻看公司最早的几个账号。那些视频粗糙得可笑，画质模糊，剪辑生硬，但镜头里的林薇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充满了干劲儿。他自己呢，举着摄像机，笑声又傻又响亮。那时候的“果冻传媒”，内容是真有弹性，有生命力。现在呢？团队专业了，数据好看了，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，也许就是当初那份单纯的热乎气儿。
林薇那边也静悄悄的。他知道，她肯定也没睡。她是个要强的人，就算心里翻江倒海，面上也绝不会露半分。老陈甚至能想象出，此刻她大概也在书房，对着财务报表和股权结构图发呆。他们之间，爱情或许早就磨没了，但这份共同创业的“过命”交情，和一起建立起来的内容品牌，却像乱麻一样理不清。
门铃突然响了。老陈一愣，这么晚了会是谁？他起身开门，外面站着的，居然是林薇。她没化妆，脸上带着倦容，手里还拎着一个文件袋。两人对视了几秒，气氛有些尴尬。
“进来吧。”老陈侧身。
林薇走进来，没坐，只是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。“我让律师重新拟了个方案，你看看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干涩。
老陈没急着打开，他指了指沙发，“坐会儿吧。”他去厨房倒了两杯水，一杯放在林薇面前。这个动作太熟悉了，过去十年，无论吵得多凶，他睡前总会给她倒杯水。
林薇端起杯子，没喝，握在手里。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，光线昏黄，照着熟悉的家具，却照着两个无比陌生的人。
“我不是来吵架的。”林薇先开口，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，“我就是……就是突然想起来，咱们第一个破百万播放的视频，是我写的脚本，你熬了两个通宵剪出来的。剪完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，还非要拉着我去吃楼下的豆浆油条庆祝。”
老陈鼻子有点发酸。他也记得。那天早上的油条特别脆，豆浆特别甜。
“公司走到今天，不容易。”林薇吸了口气，“它不只是财产。所以我想，也许……也许我们可以不急着在股权上争个你死我活。或许，我们可以试着，把它只当成一个需要共同维护的核心资产，暂时把它从我们俩的感情烂账里剥离出来。”
老陈抬起头，看着林薇。剥离？谈何容易。但他们试过了所有激烈的、决绝的方式，似乎只剩下这一条看似不可能的路。
“怎么个剥离法？”他问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找专业的经理人团队来管具体运营，我们退到董事层。重大决策，按章程来。”林薇说得很快，像是演练过很多遍，“至少，给公司一个平稳过渡的机会。也算对得起跟着我们那么多年的老员工。”
这听起来像个冷静到残酷的商业提案。但老陈听出了别的。这或许是林薇式的妥协，是她能想到的，在彻底撕破脸和勉强维系之间，唯一能保全他们十年心血的办法。保全那个叫做“果冻”的内容品牌。
夜更深了。窗外的城市安静下来。他们之间的那团乱麻，似乎还是没有解开，但至少，有人试着找到了一根稍微不同的线头。离婚前，对于爱，或许早已无话可说；但对于他们共同创造的这一切，今晚，才算是真正艰难对话的开始。路还长，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影子上，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