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人 上面两人好多水
一人 上面两人好多水
老张站在堤坝上，眯着眼看远处。天色灰蒙蒙的，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，几乎要擦着江面。他身后，是他守了快叁十年的水泵站，机器嗡嗡地低吼着，像一头疲惫但忠诚的老牛。而眼前这条江，此刻正以一种沉默而磅礴的姿态上涨，浑黄的江水卷着断枝和杂物，不急不缓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，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岸边的草坡。
“一人”，指的就是老张。站里本来有编制叁个人，一个去年调走了，名额悬着；另一个小伙子，家里临时有急事，昨晚匆匆请了假。这节骨眼上，就剩下他一个“光杆司令”。站长在电话里嗓子都喊哑了，说支援的人已经在路上了，是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，让他千万稳住，盯紧水位和机组数据。
老张点了根烟，没抽几口，又掐灭了。风里带来的水汽又湿又重，吸进肺里都感觉沉甸甸的。他回到泵房，控制面板上各种指示灯明明灭灭，仪表盘的数字跳动着。他挨个检查，听着机组运行的声音，用手背感受着管道的震动。这些声音和震动，他熟得跟自己心跳似的，哪个频率不对，哪下“咳嗽”，他立刻就能察觉。
这“水”，是真多啊。今年的汛期来得又猛又急，上游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的雨，所有的水量仿佛都憋着劲，汇聚到这一段江面。水泵已经开足了马力，但江水上涨的速度，还是比排出去的速度快那么一点点。就是这一点点，最熬人。它不急不慌地考验着你的神经，让你不敢有丝毫松懈。老张知道，现在拼的就是“坚守”，就是看人和机器，能不能扛住这波压力，在极限状态下维持住平衡。
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。老张心里一松，援兵到了。车停下，果然下来两个人，老李和老王，都是在这条江上打过无数硬仗的老伙计。两人没多寒暄，拍了拍老张的肩膀，就立刻投入了状态。一个直奔控制室，接过数据记录本；另一个拿起工具，开始巡检辅助设备。泵房里，原本只有老张一个人脚步声和机器声的空间，顿时多了几分沉稳的“人气”。
“上面两人”，说的就是他们。老张一下子觉得肩上的担子，被实实在在地分走了大半。这不是人多力量大那么简单，而是一种心理上的依托。你知道身边站着的是靠得住的行家，你们能用最短的时间理解彼此的判断，一个眼神就能分工合作。老李盯着水位变化曲线，眉头拧成疙瘩；老王则猫着腰，在检查泄压阀的状况。
“老张，二号机组轴承温度有点偏高趋势！”老李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。
“收到，我去调一下冷却水流量，老王你看看外围水道有没有堵塞！”老张应着，脚步已经移动过去。叁个人的对话简洁、高效，没有一句多余。在这种时候，语言是奢侈的，默契才是“安全”的保障。他们叁个人，像叁个死死咬合的齿轮，带动着整个泵站，对抗着外面那一片浩荡的、无穷无尽的“好多水”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窗外的天色从铅灰转为更深的墨黑，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但泵房里的灯光温暖而稳定，机器的轰鸣似乎也变得更加坚定有力。水位仪上的红色刻度线，在疯狂地挣扎蹿高一阵后，终于，极其缓慢地，停了下来，然后开始有了那么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回落。
叁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，互相看了一眼，脸上没有笑容，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。最汹涌的那股势头，暂时被顶住了。接下来的，是更漫长的、比耐心的拉锯战。老张走到门口，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和无边的江水。他知道，今晚，乃至接下来的很多个夜晚，他们都得在这里守着。一个人，是孤独的战斗；两个人，是分担的支撑；而叁个人，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、坚固的堡垒。堡垒外面，是“好多水”；堡垒里面，是比水更坚韧的“坚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