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天色色
九月天色色
早晨推窗，那股子风就钻了进来，不凉不热，刚刚好。怎么说呢，像是有人用极细的砂纸，在你脸上轻轻蹭了一下，带走了夏末最后一点黏腻，留下清清爽爽的一个你。抬头看天，哎呀，那颜色可真叫一个绝。
它不是那种傻蓝傻蓝的，蓝得发愣，像块塑料布。九月的蓝，是有层次的，有想法的。离你头顶最近的那一块，是浅浅的，带着水汽洗过的透亮，薄得仿佛能听见瓷器轻轻碰撞的声响。往远处去，蓝色就沉下来了，浓了一点，厚了一点，像一汪静静的湖，倒扣在屋顶和山脊线上。再往天际线看，那蓝色里头，又掺了一抹极淡的、说不清是青还是灰的调子，朦朦胧胧的，让整个天空有了纵深，有了去处，让你的目光也跟着它，一路跑到看不见的远方去了。
云也是这“天色”里顶要紧的角儿。夏天的云，团着，积着，一副心事重重、随时要大哭一场的架势。九月的云可不一样。它们是疏疏朗朗的，薄薄的，一丝一丝的，或者就那么随意几片，闲闲地挂在那儿。有时候像谁用指甲在天鹅绒上轻轻划过的痕，有时候又像孩子吃完棉花糖，残留在嘴角那一点儿若有若无的甜。它们不挡光，光是透过它们洒下来的，便也柔和了，成了被筛过的金粉，匀匀地铺在树梢、瓦片和行人的肩头。
你得有点闲心，才能品出这“色”里的好。比如午后，搬把藤椅坐在老槐树下，眯着眼看。这时候的“天色”，它是在动的。光线的脚步挪移，云影的缓缓游走，都让那一片蔚蓝的底子，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。一只鸟“倏”地划过，像针尖在绸缎上挑了一下，那道转瞬即逝的弧线，竟也成了这巨大画布上，最灵动的一笔。这景象，看久了，心里头那点焦躁，不知不觉就被熨平了。这份由广阔天地带来的心灵慰藉，是空调房和手机屏幕给不了的。
等到傍晚，那才是重头戏。太阳的威力收了，变成一枚温润的咸蛋黄。它落下去的方向，天空就开始演一出大戏。先是金黄，滚烫的，泼辣的；接着是橘红，暖暖的，像炉膛里的火；再后来，是玫瑰紫，是蟹壳青，一层一层，晕染开来，奢侈得不得了。而头顶和身后的天空呢，还守着那份静谧的蓝，渐渐加深，成了沉稳的宝蓝，像一块巨大的幕布，衬得西边那场燃烧，愈发轰轰烈烈。这色彩的自然韵律，每天上演，却从不重复，你永远猜不到它今晚的配色盘会怎么调。
入了夜，这“色”还没完。暑气散尽，夜空是那种丝绒般的深蓝，幽远得很。星星一颗一颗地钉上去，不像夏天那么密集吵闹，而是疏疏落落的，显得格外亮，格外清醒。偶尔有晚归的航班，红灯一闪一闪，慢吞吞地滑过去，像一颗会走的星子。这时候，你若是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身上披着这九月的夜色，会觉得连呼吸都带着清冽的、属于这个季节的独特味道。
所以说，九月的天色，它不单是颜色。它是一种气息，一种温度，一种节奏。它用那种宽广而温和的变幻，告诉你，热闹的、汗涔涔的章节翻过去了，接下来，是一段从容的、可以静静喘息的时光。它让你慢下来，抬头，就那么看着，心里便觉得踏实，觉得被一种无声而宏大的美好包裹着。这份日常诗意，就藏在抬头即见的苍穹里，不费一文，却丰饶无比。你看见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