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没人可以用点力
家里没人可以用点力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了。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，世界忽然就静了下来。这静，不是那种空无一物的死寂，而是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，沉甸甸、软乎乎地包裹着你。你站在客厅中央，那种熟悉的、微妙的松弛感，从脚底板慢慢爬上来。
这时候，你大概会先发一会儿呆。然后，可能伸一个毫无顾忌的懒腰，胳膊腿儿抻得笔直，喉咙里或许还会溜出一声含混的、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叹息。这声叹息，和有人在的时候可不一样。有人在，那叹息得压着半截，得考虑合不合适，会不会引来一句“怎么啦？”现在不用，它是完整的，是从胸腔里直通通跑出来的。
接下来做什么呢？电视遥控器就在手边，但忽然觉得那些吵吵闹闹的节目有点配不上此刻的安静。你可能会走到音响旁，放一首平时不太敢公放的老歌。音量嘛，可以调到那个你觉得最舒服、但家人可能会说“太响了”的刻度。鼓点一下下敲在空气里，你跟着节奏，用脚底板轻轻拍打地板，没人会嫌你吵。
这种“家里没人”的状态，挺有意思的。它给你划出了一小块短暂的“自由领地”。在这领地里，规矩暂时由你定。盘子可以晚一点洗，想看的书可以摊满沙发，甚至可以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窝在椅子里，怎么得劲怎么来。这种自由，不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，恰恰是那些最细微、最平常的举动，因为卸下了“被观看”的潜意识，而变得格外舒展。
我记得有一回，我忽然就想整理书架。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分类，而是把所有的书都搬下来，堆在地板上，自己就坐在书堆中间。一本本地翻，看到某本里多年前夹的树叶书签，愣了会儿神；看到扉页上朋友写的赠言，又忍不住笑了笑。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飞舞，我就这么慢腾腾地弄了一下午。要是家里有人，多半会问：“你这折腾什么呢？弄得满屋灰。”但没人，这过程就变成了一种专注的、甚至有点疗愈的“用力”。对，就是“用力”，把心思和时间，专注地“用”在一件看似无功利的事情上。
这种“用力”，往往发生在无人旁观的时刻。它不是指体力上的竭尽全力，而是一种心无旁骛的投入。你可以“用力”地发呆，让思绪跑到十万八千里外；“用力”地尝试一道复杂的新菜，哪怕把厨房弄得一团糟；“用力”地跟着视频跳一段滑稽的健身操，动作走形也无所谓。这种投入本身，就是一种释放和滋养。它让我们从日常的角色扮演里暂时脱身，喘口气，做回一个更本真、更自我的自己。
当然，这种状态妙就妙在它的“暂时性”。如果家里永远没人，那静，大概就会从海绵变成石头，压得人心里发慌了。正是知道过几个小时，钥匙声会再次响起，热闹会重新回归，眼前的这份独处才显得珍贵，像偷来的一段时光。你会在这段时光里，完成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“小动作”，积蓄一点面对嘈杂生活的柔软力量。
窗外的光线渐渐变斜，在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。歌单循环到了尽头，屋子里又只剩下那种饱满的安静。你或许已经做完了那件“用力”的小事，或许什么也没做，只是享受了这份空旷。但你知道，心里某个角落，好像被悄悄整理过了，变得清爽了一些。
楼道里隐约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。你不慌不忙地站起身，也许把音量调回平常的大小，把摊开的书合上。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刻，你脸上已经自然而然地准备好了一个笑容。那个独处的、微微用力的自己，被妥帖地收好了。带回来的，是晚饭的香气，和一句“我回来啦”。
你应着声，接过东西。心里却还留着那一小块“自由领地”的余温，知道它还在那儿，下次“家里没人”的时候，随时可以再去。那种能让自己全心投入的“用力”感觉，就像个秘密的小开关，能短暂地，点亮平凡生活里一抹不同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