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干,天天干
天天干，天天干
老李蹲在厂门口的台阶上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，递给我一根。我俩都没说话，就看着下班的人流像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，脸上都挂着相似的疲惫。他猛吸一口，烟雾在夕阳里打着旋儿。“这日子，天天干，天天干，图个啥呢？”他这话不像问我，倒像问自己。
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村口的那盘石磨。天不亮，就听见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的声响，单调、重复，能响上一整天。毛驴蒙着眼，一圈一圈地走，仿佛那条圆形的路没有尽头。那时候觉得，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枯燥的活儿了。现在想想，我们很多人，不也像那头驴吗？被生活的鞭子轻轻抽着，围着磨盘转，一天又一天。可这磨，到底在磨什么呢？是磨碎了时间，还是磨平了自己？
但话说回来，光这么想，容易掉进牛角尖。我邻居张姐，在菜市场有个摊位，也是天天干，凌晨叁四点就得去上货。寒风里，她那双皴裂的手飞快地整理着蔬菜，码得整整齐齐。可她脸上有笑模样，常跟熟客唠几句家常。她说：“这一天天的，不动起来，心里反而空落落的。看着这小摊，就像看着自个儿的一亩叁分地，踏实。”她这话，让我琢磨出点别的味儿来。
原来，“天天干”里头，藏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筋骨。一种是被动的，被推着走，感觉力气一点点被抽干，日子成了灰色的循环。就像老李，手在动，心却好像睡着了。另一种呢，是主动的，哪怕活儿再小再累，心里那根弦是绷着的，是醒着的。他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忙，哪怕只是为了明天能比今天好上那么一丝丝。这份“踏实感”，就是对抗虚无的压舱石。它让重复的劳动，有了沉甸甸的分量。
这让我想起一个词，叫“深耕”。没错，就是深耕。听起来有点文绉绉，其实意思很直白。就像种地，你不能今天刨东边，明天挖西边，那样永远长不出好庄稼。你得认准一块地，天天去照料它，除草、施肥、松土。过程枯燥吧？当然枯燥。可慢慢的，你会熟悉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脾气，知道哪儿该多浇水，哪儿怕晒。这份“熟悉”本身，就是一种旁人拿不走的能耐。深耕，就是把“天天干”那股傻力气，拧成一股专注的、往深处钻的韧劲儿。
所以啊，或许我们该换个角度，看看自己手头这片“地”。是在麻木地转圈，还是在有意识地往下扎根？哪怕每天只深那么一毫米，感觉也是不一样的。那个送外卖的小哥，不是机械地跑单，而是摸清了每个小区楼号最快捷的走法，记住了哪个顾客不爱吃葱。那个写代码的程序员，不是在枯燥地敲键盘，而是在反复调试中，摸透了某个系统模块的古怪脾气。
老李的烟抽完了，把烟蒂摁灭在地上。“走啦，明天还得干。”他站起身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。夕阳给他的背影镀了层金边。我忽然觉得，他那句“天天干”里，抱怨固然有，但更多的，或许是一种认命之后的承担，是知道生活如此，却还得继续往前走的那么一股劲头。
日子就是由无数个“天天干”组成的。是让它成为磨盘，碾碎光阴；还是让它成为铁犁，翻开土壤，这其间的分野，往往就在我们心里那点“醒着”的念想上。深耕下去，不一定能立刻见到硕果，但那种扎下根去的实在，或许就能让“天天干”的酸涩里，透出一点属于自己的、微甜的回甘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