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片中心
毛片中心
老张把自行车停在巷口,蹲在马路牙子上点了根烟。烟头那点红光在傍晚里一明一暗,像他心里那点拿不准的主意。他面前是栋老居民楼,底商一排招牌,理发店、小卖部、复印社,中间夹着个门脸,白底红字,就四个字:“毛片中心”。字写得板正,甚至有点严肃,和它卖的东西那股子隐秘劲儿,有点对不上。
这地方,二十年前,可是条“暗河”。那时候网络还是吱吱呀呀的拨号声,手机是个砖头块。年轻人的那点躁动,成年人的那点寂寞,好像都能从这儿找到个出口。老张记得,第一次来是哥们儿带的,心跳得跟做贼似的,推开那扇玻璃门,里头灯光昏黄,录像带盒子堆到天花板,封面花花绿绿,空气里有股灰尘和塑料混合的旧味道。老板是个秃顶中年人,总在柜台后头看报纸,眼皮都不抬,问一句:“要哪里的?欧美的还是港台的?” 那语气平常得像问你吃米饭还是面条。
它不像书店那么光明正大,也不像后来网吧那样鱼龙混杂。它就是个简单的、直白的“中心”,满足一种最原始的好奇与需求。没有遮遮掩掩的隐喻,也没有冠冕堂皇的借口。你知道里面是什么,老板也知道你知道。那种心照不宣,构成了某种奇特的“诚实”。当然,这东西上不了台面,警察一来,卷闸门拉得比谁都快。但它就是存在着,像个社会的排气孔,粗糙,不体面,但好像又有那么点必要性。
时代变得是真快啊。老张掐了烟,想。宽带一接,硬盘一插,后来手机一点,整个世界都打开了。谁还冒着风险来这种地方?那些录像带,估计早成了没人认识的塑料垃圾。这间“毛片中心”的招牌居然还没拆,但玻璃门后头黑漆漆的,堆着杂物,看来是早不干了。它像个被遗忘的标本,钉在城市发展的墙上,记录着一段已经过去的生活方式。
老张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他忽然觉得,这招牌留在这儿,倒也不是坏事。它提醒着人们,欲望这东西,它的形态会变——从隐秘的录像带,到高速下载的种子,再到云端飘来飘去的链接。但内核呢?那种吸引,那种好奇,那种想要窥探禁忌的冲动,好像从来没变过。变的只是渠道和包装。从前是实体店,现在是虚拟的海洋;从前是有限的货架选择,现在是看似无限实则算法推送的信息流。
以前,你得穿过半个城市,找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店,完成一次带着风险的交易。现在,它就在你手心里,随时随地,唾手可得。方便是方便极了,但那种带着禁忌感的“仪式”,和因此而来的某种微妙界限,好像也一起消失了。门槛的消失,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全是好事。
巷子口吹来一阵穿堂风,有点凉。老张推起自行车,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招牌。白底红字,在渐浓的夜色里有点模糊。他想,这店虽然没了,但“中心”好像转移了,扩散了,变得无处不在。它从一条街、一个门面,变成了每个人口袋里那个发亮的小屏幕。管理的难点,个人的自制,关系的考验,这些老问题换了新战场,变得更加复杂。
他骑上车,汇入下班的车流。路灯次第亮起,把城市照得一片通明。那些明亮的窗户后面,有多少块屏幕正亮着?里面上演着什么?老张不知道。他只清楚,那个狭小、昏暗、充满尘世欲望的“毛片中心”时代,是彻底翻篇了。但对于欲望的故事,永远有新的章节,在新的“中心”里,不停地写着。而如何阅读这些章节,成了留给每个人的新功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