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悟空狂草菩萨
孙悟空狂草菩萨
话说这孙悟空保着唐僧西天取经,一路上降妖除魔,按说也该是功德无量的主儿了。可这猴子的脾性,你我都清楚,那是半点委屈受不得,半分拘束忍不了。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,野性是磨了些,可骨子里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劲儿,哪能说没就没?这一日,师徒几人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,唐僧说要歇脚,八戒嚷嚷着化斋,沙僧默默去饮马,只剩下个孙大圣,百无聊赖,便一个筋斗翻到云端,四下里张望。
这一望不打紧,却望见远处山巅有座庙宇,祥光隐隐,瑞气千条。悟空火眼金睛一眯,嘿,认得!这不是南海观音菩萨的别院么?他心思一动,想起这一路走来,菩萨虽是慈悲指引,可也没少用那紧箍咒拿捏他。什么妖魔鬼怪,有时分明是上头故意放下来的考验;什么磨难劫数,倒像是编排好的一出戏。这猴子心里,早就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。
他按下云头,落在庙前。只见庙门紧闭,香火清冷,菩萨许是外出云游了。悟空推开庙门,里头空空荡荡,唯有正中莲台上,供着一尊白玉雕的菩萨法相,低眉垂目,宝相庄严。案上摆着笔墨纸砚,还有几卷未曾抄完的经卷。悟空盯着那菩萨像,越看越觉得那慈悲的笑容里,藏着无穷的机锋与算计。他那股顽劣的性子“噌”地就上来了。
“好菩萨,好菩萨!”悟空挠挠腮,咧嘴一笑,“你叫老孙护着那肉眼凡胎的师父,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你自己倒落得清静自在。今日俺老孙也来学学你这普度众生的法门!”
说罢,他抄起案上那支最大的狼毫笔,也不蘸墨——他那金箍棒一晃,变成一根乌黑铮亮的墨棒,在砚台里胡乱一搅,便扑向那光洁的白壁。你道他写什么正经经文?才不是呢!他笔走龙蛇,全无章法,把那满心的不服、几百年的闷气、还有西行路上的种种窝囊,全都倾泻在了墙上。写的不是什么“般若波罗蜜”,倒像是“齐天大圣到此一游”的狂放升级版,其间夹杂着些鬼画符般的猴拳招式,云山雾罩的筋斗轨迹。
这笔墨,可非人间凡物。金箍棒化的墨,带着孙悟空的“不羁心性”,落在墙上,竟似活了过来。那些字迹张牙舞爪,仿佛要挣脱墙壁飞去;那线条纵横捭阖,充满了澎湃的生命动能。一时之间,这庄严佛堂,竟被一股野性难驯的磅礴生机充斥。这不是亵渎,更像是一种极其另类、极其旺盛的“朝拜”——用叛逆的姿态,叩问既定的规则。
正写到兴头上,忽闻门外祥云缭绕,环佩叮当。悟空耳尖一动,知是菩萨回来了。他也不慌,把笔一扔,笑嘻嘻地回头。只见观音菩萨立在门口,看着满壁狼藉,脸上却无半分怒容,只是静静地瞧着。
菩萨看了一会儿,忽然轻声叹道:“你这猢狲,这满壁的狂乱里,倒有几分真性情。只是这生命动能,光用来撒泼使性,如同无缰野马,终究踏不出一条坦途。”她玉指轻轻一点,壁上那些狂放的字迹渐渐起了变化,扭曲的线条似乎规整了些,但那份奔腾的力量感却未曾消失,反而被导引入某种更深的韵律之中。
悟空怔住了。他原以为等着他的是又一顿紧箍咒,或是严厉的斥责。没想到菩萨竟是这般反应。他那一腔躁动的、想要冲破什么的劲头,忽然撞上了一团柔软却无比坚韧的云絮。这感觉,比直接打一架还要复杂。
菩萨不再多言,转身看向门外云海。悟空挠挠头,看着那面被自己“糟蹋”后又似乎被“点化”了的墙,心里那点混不吝的得意,悄悄淡了,反倒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琢磨来。他好像砸碎了一件瓷器,却发现里头露出的,是另一番天地。他咂咂嘴,一个筋斗翻出庙外,找师父去了。只是这回,筋斗云似乎翻得,没那么急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