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与媳妇》7中文
《么公与媳妇》7
灶膛里的火苗一窜一窜的，映得么公的脸忽明忽暗。他蹲在灶前添柴，手里的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。儿媳妇小芬在案板前切菜，笃笃笃的声音，又快又稳。屋子里除了柴火的噼啪声和切菜声，就剩下一片安静。这安静不尴尬，倒像一块用了多年的旧棉布，摸着踏实。
“爸，您去歇着吧，这儿烟大。”小芬没回头，手里的活儿不停。么公“嗯”了一声，身子却没动。他想起儿子刚出门打工那阵，这厨房里也是两个人，可那安静是紧绷的，像拉满了的弦。他不知该说什么，小芬也多半是低着头匆匆忙完就走。那时他觉得，这个家，怕是也要随着儿子的远离，变得冷冰冰的了。
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么公眯着眼想。好像是去年秋收，他扭了腰的那次。金黄的谷子摊在场上，天边乌云却压过来了。他急得直跺脚，小芬二话没说，操起家伙就冲进了场院。那么瘦个人，挥着木锨，头发被汗黏在额头上，硬是在雨点砸下来前和他一起把谷子堆好了。雨哗啦啦下来的时候，两人躲在屋檐下，看着盖好的谷堆，小芬喘着气笑了，递给他一条毛巾：“爸，擦擦。”就那么一瞬间，么公心里那块硬邦邦的东西，好像被这秋雨泡软了些。
从那以后，话慢慢多了。聊地里的庄稼，聊村里谁家的事，偶尔也聊聊儿子在电话里说了啥。但两人都小心翼翼地，绕开一些话题，像绕过田间那些看不见的沟坎。这种相处，渐渐成了一种习惯，一种默契。
那通电话之后
前几天儿子来了电话，说工程款没结下来，今年过年可能又回不来了。电话是么公接的，他“哦哦”了几声，说了句“在外头别省着，身体要紧”，就挂了。挂了电话，他在堂屋坐着发了很久的呆。小芬从地里回来，看他脸色就猜到了七八分。她没直接问，去厨房倒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：“天冷了，喝点热的暖暖。”
么公端起茶杯， warmth 透过瓷壁传到掌心。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哑：“他说……年底忙，可能回不来。”小芬正舀米，手顿了顿，随即又继续，水声哗哗的。“嗯，知道了。回不来就回不来吧，路上折腾也累。咱俩过年也一样。”她说得平常，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可么公听出来了，那平常话里，藏着和他一样的失落，还有一点努力撑起来的轻松。
就是这份“努力”，让么公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他觉得这个家，亏欠了这孩子的。儿子不在，里里外外的担子，她默默地挑了一大半，从无怨言。这份家庭责任，她担得实实在在。而自己这个老头子，能给的，除了这处老屋，一点微薄的积蓄，也就是这点互相照应了。他常想，这算不算是一种亲情陪伴呢？不是血缘的那种，而是在一个屋檐下，日子迭着日子，磨出来的一种依靠。
晚饭时，小芬炒了个鸡蛋，特意往他这边拨了多半。“爸，您多吃点。”么公看着碗里的蛋，又看看小芬。昏黄的灯光下，她的侧脸显得柔和而疲惫。他夹起一块，却没往自己嘴里送，而是放到了小芬的碗里。“你也吃，累一天了。”小芬愣了一下，抬头看他，么公却低下头扒饭了。两人都没再说话，但那顿饭，吃得格外暖和。
夜深了，么公躺在床上，听着隔壁隐约的动静——是小芬在给儿子打电话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带着笑，报着平安，说家里一切都好，让他放心。么公听着，心里那点郁结慢慢化开了。这个家，没散。儿子是远方的一根线，而他们俩在这里，像两棵挨着的树，根须在看不见的泥土下，或许早已悄悄缠在了一起，共同撑起这片屋檐下的天空。日子还长，就这样慢慢地，相互照应着过吧。窗外的月光清清亮亮地洒进来，明天，大概又是个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