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来就是给爸爸肠的
生来就是给爸爸肠的
老陈蹲在厂门口的台阶上，手里的烟烧了半截，灰扑扑的。他盯着远处那辆刚熄火的小货车，开车的是他儿子，小陈。这车是儿子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，二手，但收拾得挺利索。老陈喉咙里哽了一下，没说话。他想起二十年前，自己也是这样，把第一辆“大件”——一辆凤凰牌自行车，推回了家。那时候，父亲也是这么蹲在门口看着，眼神复杂得很。
“爸，试一圈？”小陈跳下车，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个圈，年轻的脸在夕阳里发亮。老陈摆摆手，把烟掐了：“你那玩意儿，我摆弄不来。”话是这么说，眼睛却没离开那车。他心里头那股滋味，说不清道不明。好像有什么东西，注定要传下去，又好像传着传着，就变了模样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传承吧。老陈琢磨着这两个字。他父亲是木匠，传给他一手刨、凿、锯的功夫，指望他吃这碗手艺饭。可时代变得快，木头家具不时兴了，老陈进了厂，摸起了钢铁机器。手艺没丢，只是换了战场。那些对木头的耐心、对精准的执着，不知不觉就用在了调试机床、琢磨零件上。父亲传给他的，好像不是具体哪样工具，而是骨子里那股“要做就做好”的轴劲儿。
轮到他自己当爹了。他没硬逼着儿子学机械，甚至有点怕他学。这行太苦，他看着儿子坐在书桌前算题的样子，觉得也许该换条路走走。可奇怪的是，儿子大学选了车辆工程。放假回家，爷俩聊起发动机扭矩、变速箱齿比，居然能说到一块儿去。儿子说的那些电控、编程，老陈听不懂，但儿子眼睛里那簇光，他熟。跟他当年第一次独立车出一个完美零件时的眼神，一模一样。
那天儿子改装车上的一个部件，卡住了。老陈洗了手，凑过去看。他没学过儿子的新知识，可拿起那零件，掂量几下，看了看结构，用手指抹了点油，在某个位置点了点：“这儿，试试松一点，它有个活动余量，你算的数据可能太‘死’了。”儿子将信将疑地照做，果然成了。那一刻，小陈转过头看他，眼神里有惊讶，也有点别的什么东西。老陈转过身，假装去找毛巾，心里头却像有什么东西，“咔哒”一声，对上了。
原来，他传给儿子的，从来不是那条生锈的生产线，不是那身洗不净的机油味。而是面对难题时不肯撒手的拧巴，是相信一双手加一个脑袋总能捣鼓出点名堂的底气，是那种沉默的、动手解决的实在。这大概就是责任吧，一种父与子之间，不用明说却一直在交接的东西。它不是把一张现成的蓝图塞到下一代手里，而是把那套画图工具——耐心、坚持、还有那么点不服输的劲儿，悄悄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晚饭时，儿子说起想和同学合伙，搞个汽车改装的小工作室。说得眼睛发亮，又有点忐忑，偷偷看老陈的脸色。老陈扒拉着饭，没抬头，闷声说：“缺个靠谱的钳工不？我……我有个老师傅，退休了，闲不住，手艺还行。”儿子愣了，然后笑了，笑得有点憨。老陈觉得，这大概就是他这辈子，最重要的一次“调试”成功了。传下去的“轴”，在新的世界里，找到了自己的螺丝孔，稳稳地转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