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好痛嗯轻一点作文
啊好痛嗯轻一点
老张蹲在自家那棵枣树下,手里捏着半截烟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脚边躺着把豁了口的锯子,阳光透过枝叶,在他背上切出明明暗暗的碎片。他盯着树干上那道新鲜的伤口,又深又长,乳白的树液正慢吞吞地渗出来,像无声的眼泪。刚才那一锯子下去,“咯吱”一声闷响,他心里跟着就抽了一下。
这树比他年纪还大。他爹在世时说,是爷爷那辈儿随手插下的枝条,没承想就活了,还活得这么倔强,年年挂一树红灯笼似的枣子。小时候他淘气,爬上去摘枣,被树枝划拉过胳膊,火辣辣地疼,他娘一边给他抹红药水,一边轻轻吹气:“忍忍啊,轻一点,马上就好。”那“轻一点”叁个字,像羽毛,拂在伤口上,疼里就带了点说不清的痒和安慰。
可今天这“痛”,是他自己给的。儿子要在城里买房,首付还差一截。老张琢磨来琢磨去,看上了这棵老树。有人说老枣木纹路好,能卖个不错的价钱。他心一横,提着锯子就来了。第一下锯下去,木头纤维断裂的声音,又涩又钝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那瞬间,他脑子里莫名蹦出儿子小时候换牙,哭得嗷嗷叫,他抱着儿子笨拙地哄:“啊,好痛是吧?嗯,爸爸知道,轻一点,轻一点就不疼了。”
这话现在想来,有点讽刺。他对着树,下不去第二锯。烟烧到了手指,烫得他一哆嗦。他看着那伤口,忽然觉得,树也是知道疼的。只是它说不出来,所有的挣扎和呻吟,都憋在了那缓慢流淌的树液里,化作了年轮里一道沉默的圈。他想起这树的“好”,不止是甜枣。夏天一家人坐在树下吃饭,斑驳的荫凉摇摇晃晃;秋天打下枣子,晾在屋顶,一片红云;就连他爹走的那年冬天,光秃秃的枝桠指着灰白的天,也像一种安静的陪伴。
有些“价值”,是算盘珠子拨拉不出来的。你砍它,它痛,那种痛牵连着记忆的根须,拽得他心里也一扯一扯地难受。老张叹了口气,把烟头摁灭在土里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粗糙的树皮,那动作竟有点像在拍老伙计的肩膀。“对不住啊,”他喃喃道,“下不去手了。”
他回屋,给儿子打了个电话,声音有点干巴:“树……我不卖了。钱的事,咱再想想别的法子。”儿子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,倒也没多说什么。挂了电话,老张心里那块石头,好像轻了点儿,又好像更沉了。轻的是,不必再当那个亲手砍伐记忆的“刽子手”;沉的是,现实的担子还在肩上,一分没少。
傍晚,他拎了桶水,仔细地浇在枣树的根部,又找了块干净的布,把那锯伤处渗出的树液轻轻擦了擦,生怕沾了灰尘。动作很慢,很轻。晚风拂过,树叶沙沙响,像一声悠长的叹息,也像一种谅解。老张就站在那儿,站了很久。生活的重量压下来的时候,人本能地想找条捷径,想砍掉些什么来换点轻松。可真当举起“锯子”,听到那声“啊,好痛”的呻吟——不管是听得见的,还是听不见的——心里那点温热的、软乎的东西被触动了,手下就忍不住想“嗯,轻一点”。
这“轻一点”,是对他物的怜惜,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放过。痛感这东西,很奇怪,它划开一道口子,反而让你看清里面包裹着什么。是冰冷的计算,还是温热的牵挂。老张不知道这棵树还能陪他多少年,他也不知道买房的钱最终能从哪儿凑齐。但此刻,夜幕四合,星子初亮,他和他的树,都还完整地站在院子里,这就挺好。有些东西,一旦锯断了,就再也接不回去了。他宁愿守着这份完整的“痛”,也不愿要那份残缺的“轻松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