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最讨厌的领导住温泉酒店
和最讨厌的领导住温泉酒店
这事儿想起来都觉得离谱。周五快下班，部门群里突然弹出通知：“为增进团队凝聚力，周末组织温泉酒店团建，两人一间，随机分配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默默祈祷千万别抽中“那位”。结果，手机一震，弹出来室友名字：王总。得，墨菲定律从不让人失望。
王总是我们部门新调来的头儿，严格得像台精密仪器。报告里一个标点符号不对都能被他圈出来，开会时你稍微走神，他冰冷的目光就能把你钉在墙上。私底下我们都叫他“王尺子”——做人做事，一分一毫都不能差。要跟这位“人形标尺”共享一个屋檐下过夜，还得一起泡温泉？光是想想，我后背就开始冒汗。
去酒店的路上，车里空气都凝固了。我搜肠刮肚想找点话，最后挤出一句：“王总，您常泡温泉吗？”他眼睛没离开手机上的报表，吐出两个字：“偶尔。”得，天儿聊死了。我心里那点“趁机拉近关系”的火苗，“噗”一下，灭得透透的。
到了地方分房间，标准双人间，两张床隔着不到两米。放下行李，我俩动作几乎同步——他打开笔记本继续看邮件，我掏出手机假装很忙。那种尴尬，就像房间里充满了看不见的细沙，稠得让人呼吸都不顺畅。这哪是团建，分明是熬刑。
转机出现在晚饭后。酒店公共汤池人太多，王总破天荒地提议：“听说后面有几个小池子人少，去看看？”我自然只能点头。绕过竹篱，果然发现一个僻静的石头池子，热气袅袅。我俩泡进去，隔着一臂距离，各自望着头顶的星空。水汽软化了一切，包括他那张总是绷着的脸。
沉默了大概有一首歌的时间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比平时低，也软了一些：“我知道，你们背后都叫我‘王尺子’。”我头皮一麻，差点在温泉里滑倒，支吾着想解释。他却摆了摆手，没看我，依旧望着天：“我父亲是个老木匠，他常说，做事跟做榫卯一样，差一丝一毫，整个物件就不牢靠，用不住。这话，我记了一辈子。”
我愣住了，没接话。水声汩汩，他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说给我听：“调到这边，压力也大。新团队，新指标，怕带不好，只能先紧着规矩来。”他顿了顿，“可能……是太紧了点。”这句话说完，他好像松了口气，整个人往热水里沉了沉，就剩个脑袋在外面。那一瞬间，我忽然觉得，眼前不是什么“王尺子”，就是个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、有点累的中年人。
那天晚上，我们破天荒聊了挺多。不聊工作，聊他老家院子里的桂花树，聊我那只总打翻花盆的猫。回到房间，虽然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把拖鞋摆成标准的四十五度角，但我看着，竟觉得有点可爱，而不是讨厌了。
第二天回程，车里气氛完全不一样了。他还是会提醒我下周报告的几个要点，但语气里没了那种刺人的锋利，倒像是一种提醒。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，职场关系这东西，很多时候就像温泉水，隔着岸看，觉得要么烫要么冷。真把自己泡进去了，在不同的温度里待一会儿，才能体会到那种渗透全身的、真实的缓和。人跟人之间，也许就差这么一点“泡进去”的契机。
车子快到公司时，他忽然说：“下次报告，重点部分用粗体标出来就行。标点符号……差不多得了，我也看得懂。”我差点笑出声，赶紧点头说“好”。看来，这把“尺子”的刻度，也不是不能调节的。温泉的热气好像还没散，一直暖烘烘地绕在心里。这趟糟心的旅程，结尾竟有点出乎意料的平和。或许，有效沟通从来不是在会议室里正襟危坐完成的，它可能就发生在热水淹没肩膀、让人卸下防备的某个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