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怕怕怕
鲁怕怕怕
最近老张有点怪。你喊他晚上出来喝两杯,他头摇得像拨浪鼓:“不去不去,黑灯瞎火的,路上不安全。”周末约他去新开的游乐场,他瞄了眼过山车的宣传图,脸都白了:“那玩意儿,心脏可受不了。”就连公司组织团建爬山,他都缩在最后头,望着那不算陡的山坡直嘀咕:“万一脚滑了呢?”
我们几个老伙计私下就嘀咕开了,这老张,年轻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,怎么如今活脱脱成了个“鲁怕怕”?这个“鲁”,不是说他鲁莽,倒像是说,他那份怕,来得有点没来由,又格外执着,把自己牢牢困住了。
后来一次,就我们俩在小馆子里涮羊肉,几杯酒下肚,话才聊开。老张夹了片羊肉,在麻酱里搅了又搅,叹了口气:“兄弟,我不是怂。你是不知道,我现在开车,旁边车道有辆大货车并行,我这手心都能冒汗,脑子里全是些不好的画面。这叫啥?这叫‘安全焦虑’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有点飘忽:“上个月,楼上邻居家小孩跑跳声音大了点,我第一反应不是上去沟通,是担心天花板会不会震出裂缝,会不会哪天掉下来。睡觉前,非得把煤气阀门检查叁遍,插座拔得干干净净才踏实。我这心里,好像总绷着根弦,怕任何一点‘万一’。”
我听着,涮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。这哪儿是简单的胆小啊,这像是心里那盏预警的灯,亮得太频繁、太刺眼了。生活的每一个细微角落,都被他投射出一种潜在的威胁感。这种过度的警惕,反而成了他最大的负担。
“那你这样,不累吗?”我问他。
“累啊,怎么不累。”老张苦笑着,“心累。感觉天天在和自己脑子里那些‘可能性’打仗。我也知道多数是自己吓自己,可就是控制不住,那股念头‘蹭’一下就冒出来了。这大概就是‘灾难化思维’吧,屁大点事,都能在脑子里演变成一部灾难片。”
这话让我想起另一个词,叫“风险感知失衡”。普通人看世界,风险是背景噪音;而在老张那里,风险成了刺耳的主旋律。他并非不勇敢,而是他的勇气,大部分都消耗在了与内心无数个“万一”的搏斗上了。这种内在的、持续不断的“风险预警”,悄无声息地磨损着他的生活热情。
那天我们聊了很久。我没法给他开什么药方,这也不是几句话能解开的结。但我隐约觉得,老张的“怕”,或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某种情绪的放大版。信息太杂,声音太多,坏事传千里,看得多了,那根对于危险的神经,难免变得过于敏感。我们都在学习如何与不确定性共处,只是有的人,暂时还没找到那个舒服的距离。
自那以后,我们再喊他,会换个说法。“老张,门口新开了家羊汤馆,就过两条马路,太阳好着呢,溜达过去尝尝?”或者说:“郊外有片野塘,咱不钓鱼,就坐着晒晒太阳发发呆,去不去?”
他有时还是会犹豫,但答应的次数,好像慢慢多了一点。也许,对付那种弥漫性的“怕”,最好的办法不是硬扛,也不是讲大道理,而是给生活一点一点地,重新注入那种最平常、最安稳的“具体”。比如一碗热汤的温度,比如一段短途散步时,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。
老张的路还长,他那“鲁怕怕”的绰号,估计还得跟着他一阵子。但至少,他开始试着,在脑子里那些警报声偶尔停歇的间隙,探出头来,喘一口气,感受一下微风和阳光了。这,大概就算是个不错的开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