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片儿 喜欢片儿
黄片儿 喜欢片儿
老张头蹲在胡同口,手里捏着俩核桃,嘎啦嘎啦地转。太阳暖烘烘地晒着后背,他眯缝着眼,看地上几只麻雀蹦跶。“黄片儿,”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,“嘿,这词儿,现在的小孩儿听了,准得想岔喽。”旁边下棋的李大爷头也不抬:“你又琢磨你那点老黄历呢?”
老张头说的“黄片儿”,可不是现在人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出来的那种玩意儿。他说的是过去,那种用黄色牛皮纸简单一包,方方正正的老胶片。电影胶片。那会儿,他是厂里电影队的放映员。那卷起来的胶片,在他眼里,金贵着呢,带着光,带着响,带着一整个世界的热闹。
“喜欢片儿,”老张头咂摸了一下嘴,像是在品一口浓茶,“那是真喜欢。从心窝子里冒出来的喜欢。”那时候,片子来得不容易。新电影到了,就像过节。他和徒弟得先在小黑屋里倒片子,检查有没有划伤、断口。手指头轻轻抚过那一格格的胶片,凉飕飕的,上面是缩小了的人脸、山水、车马。胶片透光看着,那些人物都是反的,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。哪段战斗场面激烈了,胶片磨损就厉害,得提前在接片机上“做手术”,涂上特制的胶水,对准齿孔,小心翼翼。那功夫,得静,得稳,呼吸都怕重了。
天黑下来,操场两根电线杆中间挂起那块白布,心里头那份期待,就跟烧开的水似的,咕嘟咕嘟往上冒。发电机突突一响,全场孩子大人的吵嚷声,能矮下去半截。光束从身后那台“长江牌”放映机里打出去,灰尘在光柱里跳舞,白布上跳出“八一”红星,音乐一起,嘿,魂儿就被勾进去了。
放电影是技术活,更是良心活。机器一转,人就钉在机器旁边了。得听着电机声是不是匀实,得盯着胶片跑得顺不顺畅。换本的时候,那是关键,两手上下翻飞,卸下跑完的空盘,装上待转的满盘,卡准位置,交接棒似的,画面一秒都不能黑。有一回,放到英雄牺牲的高潮处,胶片突然“啪”一声断了,银幕上的人影猛地一抽,没了。全场“哎呀”一声,那叹息,能让人羞愧死。他手心冒汗,借着机器昏暗的工作灯,叁下五除二接上,画面重新亮起,那颗心才算落回肚子里。
这份工作,挣不了几个钱,就是一份实在的欢喜。片子放完了,乡亲们搬着凳子散了,嘴里还念叨着剧情。他和徒弟收拾家伙,摸着那些微微发烫的、刚跑完的胶片盘,心里是满的。那是一种“伺候”好了这些“片儿”,也“伺候”好了大家伙夜晚的成就感。这种喜欢,是沉甸甸的,有温度的,连着泥土气儿和人情味儿。
如今呢?老张头站起身,捶了捶后腰。如今什么都快了,手指一点,啥样的影像没有?那方块屏幕里的世界,光怪陆离,比他那白布上大得多。可他觉得,那“喜欢”的味道,好像淡了,飘了,轻巧得抓不住了。那份对“片儿”本身如同对待老伙计般的珍重,那份点亮一个夜晚、聚拢一方人心的郑重,似乎也跟那些黄色牛皮纸包着的胶片一样,褪色了,封存在记忆的库房里了。
他背着手,慢慢往家走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想,他喜欢的,或许不只是那冰冷的胶片,更是胶片转动时,所串联起来的那一整个鲜活、温暖、有着共同呼吸的夜晚。那光束穿透黑暗的魔力,和魔力之下,一张张被照亮的脸。那才是一整部,真正的生活电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