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耕耘自己的女儿
爸爸耕耘自己的女儿
老李蹲在田埂上，手指捻着泥土，黑油油的，带着春日的潮气。他望着不远处的女儿小禾，正弯腰插着秧，动作还有些生涩，背影却透着一股倔强。这画面，和他记忆里的某个片段重迭了——很多年前，他也是这样，跟在父亲身后，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水田里。那时他觉得，这片土地就是他的命，也是他的牢笼。他拼了命供小禾读书，就是不想让她再回来，重复这“面朝黄土背朝天”的日子。
可世事难料。小禾大学毕业后，在城里工作不顺，竟一声不响地回来了，说要搞什么“生态农业”，还要搞直播。老李当时就火了，烟袋锅子磕得砰砰响：“我供你读书，是让你回来种地的？这地里的苦，你还没吃够？”小禾没顶嘴，只是第二天一早，就换上了旧衣裳，跟他下了田。
日子一天天过，冲突却没少。老李按着祖祖辈辈的法子，该施肥施肥，该打药打药。小禾却拦着，说这样土地会板结，种出来的东西也不健康。她弄来一堆蚯蚓粪，说要改良土壤，还指着田边说：“爸，那边咱留出来，种点花，吸引益虫。”老李觉得这是胡闹，是“花架子”。两人常常为了一小块地该种什么争得面红耳赤。这土地，仿佛成了两代人较劲的战场。
转变，发生在那个闷热的午后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部分田垄。雨停后，老李心疼地看着倒伏的秧苗，闷头抢修。小禾却拿着手机，对着狼藉的田地和父亲沾满泥巴的裤腿拍了起来。老李正要发作，却听见女儿对着手机，不是卖惨，而是认真地讲解着农田防洪的短板和补救措施。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，还带着对这片土地实实在在的心疼。
更让老李没想到的是，几天后，小禾的直播间里，竟然有人点名要买他们家“经历过风雨的稻米”，说是看到了真实。订单虽不多，却像一颗石子，投进了老李沉寂的心湖。他开始偷偷观察女儿所谓的“耕耘”。看她耐心地记录水稻每天的长势，看她把田埂边的野花野草也拍得那么好看，看她把自家的大米包装得朴素又雅致。他突然觉得，女儿不是在瞎折腾，她是在用自己学来的新东西，重新“认识”这片土地。
有一天，小禾拉着他看手机里的评论，一条条翻着：“看爷爷的手就知道是真正的好米。”“喜欢这种真实的农田生活。”老李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肯定，再看看女儿发亮的眼睛，心里那块坚硬的土坷垃，好像被泡软了。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女儿耕耘的，或许不单单是这几亩水田。她是在耕耘一种新的可能，一种让土地焕发新生的方法，一种连接着远方陌生人的信任。
第二天清晨，老李起得特别早。他走到田边，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——把昨天小禾撒在田埂边的花种子，往土里又按了按。小禾过来时，他有些不自然，干咳了一声，指着那片预留地说：“你那个……吸引益虫的花，是不是该多种几个品种？”小禾愣住了，随即，笑容在她沾着晨露的脸上漾开，比田埂上任何一朵花都灿烂。
如今，老李还是那个老把式，但他会听小禾讲土壤的酸碱度，会帮她一起琢磨怎么用更自然的方法防虫。小禾的直播间里，也常出现老李沉默劳作或偶尔蹦出一两句“土味经验”的画面。他们依然会争吵，为一个细节争得不可开交。但脚下的土地知道，那些争吵落进泥土里，都化作了养分。
原来，真正的“耕耘”，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。父亲用汗水耕耘土地，盼望着女儿的远离；女儿用知识和勇气回归，耕耘着父亲的固执与这片土地的未来。他们彼此打磨，互相滋养，就像这土地与作物，一代一代，轮回不息，却总有新苗破土，指向天空。这大概就是生命最朴素的传承，在无声处，早已扎根，生长。老李想，这样，其实也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