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梅100
水梅100
朋友,你听说过“水梅”吗?不是那种开在水边的梅花,也不是什么新品种的花卉。我说的这个“水梅100”啊,是我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梅树的“编号”。这名字,是我爷爷给起的,听着有点怪,对吧?这里面,可藏着我们家叁代人的一点念想。
这棵梅树,打我记事起就在那儿了。树干粗粝,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,一点儿也不好看。春天开花的时候,也是疏疏落落的几朵,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,远远比不上城里公园那些热热闹闹的粉梅、红梅。我小时候总嫌它,觉得它占着院子最好的角落,却长得这么“不争气”。
后来爷爷告诉我,这棵树,是他父亲,也就是我的太爷爷,亲手种下的。那年头兵荒马乱,太爷爷从外地逃难回来,手里就攥着一颗干瘪的梅核。他说,看到梅树,就算再难,心里也知道“家”在哪儿了。种下后,头几年差点没活过来,是太爷爷每天从一里地外的小河挑水来浇,才勉强保住。爷爷说,那时候水金贵,人喝都紧巴,所以这树的名字里,带了个“水”字,是记着那份不易。“100”呢,是太爷爷当时念叨的,说希望这树,能活个一百年。
听到这儿,我才第一次正眼瞧了瞧这棵老树。原来它身上那些扭曲的疤痕,不是天生的丑陋,是和干旱、和风雨较劲时留下的“勋章”。它的花不起眼,香味却特别,是一种很清冽的、带着点儿寒气的香,非得走近了,静下心来,才能闻到。这大概就是它的脾气吧,不张扬,但骨子里有劲儿。
这棵树,就这么一年年地长着。它看过我爷爷在树下学写字,看过我父亲爬上爬下掏鸟窝,也看过我绕着它追逐打闹。它的存在,就像空气一样自然,平常到你几乎感觉不到。可家里但凡有点什么大事,比如谁出远门,或者过年团聚,一家人又总会不自觉地聚到树底下,坐一坐,说说话。它不说话,却好像什么都听着。
前些年,老家那片说要规划拆迁,推土机都快开到村口了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头一个念头竟然是:那棵老梅树怎么办?它可没长脚,跑不了啊。那段时间,父亲电话打得特别勤,反复和村里、和测量的人说这棵树的事。他平时话不多,那会儿却翻来覆去地讲它的来历,讲它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。我当时觉得,父亲的样子,像极了在守护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家人。
后来,规划图纸还真的为它绕了一个小小的弯。它留下来了,连同老屋的一小块地基。村里人说我们傻,为棵破树费那么大劲。但我们自己知道,这不是傻。我们守着的,不只是一棵树。它是一种很实在的“传承”,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根。它把太爷爷那份盼着安定、盼着长久的心愿,把爷爷和父亲他们对于家园的记忆,用一种沉默而坚韧的方式,“传递”给了我,将来,或许还会给我的孩子。
现在每次回去,我还是会去树下站一站。摸摸它粗糙的树皮,闻闻那若有似无的冷香。算算年头,离“100”那个数字,也不远了。它能不能活到一百岁,谁也说不好。但我觉得,有些东西,好像已经超过了那个数字本身。它扎在土里的根,好像也连着我们的脚心;它年年开出的、那不起眼的小花,仿佛也在提醒着我一些事情——对于从哪里来,对于什么东西值得被好好珍惜,并且,一代一代地“传递”下去。
这大概就是“水梅100”的全部故事了。它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,也没有惊艳的风景。它只是一棵老树,和它身上流淌的,比水更绵长的时间与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