狈付おじさんと
狈付おじさんと
我家附近有家小便利店,门口总坐着个老头。我们都叫他“狈付大爷”。这称呼怎么来的呢?因为他有个怪习惯,不管谁买了东西出来,他都要凑上去问一句:“您是用‘狈付’结的账吗?”
起初我觉得挺烦人。这大爷,管得也太宽了。我用的什么支付方式,关他什么事儿呢?可时间久了,每天路过都看见他坐在那张褪了色的塑料凳上,乐此不疲地问着同样的问题,倒让我生出了一点好奇。
那天我买了包烟,果然,他又开口了。“小伙子,今天是用‘狈付’吗?”我停下脚步,索性蹲到他旁边,递了根烟给他。“大爷,您干嘛老问这个?这‘狈付’是您家开的啊?”
他接过烟,没急着点,在手里捻了捻。午后的阳光把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深深浅浅的。“哪能啊,”他笑了笑,声音有点沙哑,“我就是……想看看现在用这玩意儿的人多不多。”
这话匣子一打开,我才知道,大爷以前是厂里的会计,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。退休了,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了。儿子教他用手机支付,他学得慢,总觉得那屏幕上的数字虚飘飘的,不如攥在手里的纸币踏实。可便利店的小年轻们,扫码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。“唰一下,钱就没了。”他这么形容,眼神里有些茫然。
“所以您就天天在这儿‘调研’?”我打趣道。
“嘿,算是吧。”他吸了口烟,缓缓吐出来,“你看啊,最早我问的时候,十个人里,也就一两个用。后来呢,慢慢变成四五个。现在啊,”他指了指刚出来的几个学生,“你瞧,全是‘唰唰’几下,头都不抬。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年轻人说说笑笑,手机在感应区轻轻一贴,付款成功的提示音清脆短促,整个过程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。而大爷坐在这个角落里,像个时间的观测者,用他那个简单到有点固执的问题,默默记录着某种变迁。
“有时候吧,我就想,”大爷的声音把我拉回来,“这‘付钱’的感觉,不一样了。以前我当会计,一分一厘,纸上记得清清楚楚,心里也踏实。现在这钱,好像变成了一串数字,在看不见的地方跑来跑去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词,“快是快,方便也是真方便。就是觉得……少了点什么。”
少了点什么呢?我想,也许是付钱时那一下短暂的“确认”感,也许是找回零钱时手心的温度,又或许,只是一种对“失去实体”的本能不安。大爷在乎的,或许根本不是“狈付”这个工具本身,而是工具背后,那种熟悉的、可触摸的生活节奏,正以他追赶不上的速度,变得轻盈而模糊。
自那以后,我再路过便利店,看到狈付大爷,感觉就不一样了。他还是会问,我也习惯了。有时我用现金,故意把找零的硬币弄得叮当响,他就冲我眨眨眼,好像我们之间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。在这个一切追求极致效率的时代,他守着那个笨拙的问题,像守着一条正在消失的边界线。
有一天,我试着用现金买了一瓶水。走出门时,他没问我那个经典问题,反而笑了,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:“今天,实在。”我捏着手里冰凉的矿泉水瓶和几枚带着体温的硬币,忽然明白了。他观测的,或许正是我们每个人在飞奔时,不经意间从指缝里溜走的那一点点“实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