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撕裂般的疼痛
第二十一章 撕裂般的疼痛
老王蹲在修理铺门口,手指头被扳手砸的那一下,疼得他眼前直发黑。但这股疼劲儿,跟他心里头那股拧着的感觉比起来,好像又不算啥了。他瞅着地上那个裂成两半的旧齿轮,那是他从儿子房间里翻出来的,儿子出国前玩模型剩下的玩意儿。
“这疼法不对头。”他嘀咕着,甩了甩手。皮肉伤嘛,疼是尖锐的,是一阵一阵的,你知道它总会过去。可心里那种疼,是钝的,是闷着的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扯开,没个声响,却让你喘不上气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,那种撕裂般的感受吧。不是“啪”一下断了,而是“刺啦刺啦”地,一点点跟你纠缠。
他想起来儿子上次打电话,说工作忙,过年可能不回来了。电话里声音客气得很,问身体好不好,钱够不够花,就像在完成什么流程。老王当时连声说“都好都好”,放下电话,才发现自己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印子。那种感觉又来了,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,从心口窝那里,慢悠悠地往四周扩散。
旧物与旧话
他拿起那半边齿轮,边缘都磨秃了。儿子小时候,总爱跟在他屁股后头,看他修车。小家伙问题多得很,“爸爸,这个圆盘是干嘛的?”“它坏了,车为什么就不走了?”老王就一边拧着螺丝,一边用最糙的话解释什么是“传动”,什么是“咬合”。儿子眨巴着眼睛,也不知道听懂没,但那份热乎的依赖,是实实在在的,就围在你身边。
现在呢?现在儿子说的话,里头夹杂着好些他听不懂的词儿,什么“架构”、“赛道”,听起来厉害,却隔着厚厚一层东西。老王不是没试着去弄明白,他戴着老花镜,在儿子淘汰下来的旧手机上戳戳点点,想看看那个世界到底啥样。可那些跳出来的信息,花花绿绿,快得抓不住,看久了只觉得头晕。他觉得自己像个在岸边看着巨轮远航的人,知道那船了不起,却再也闻不到上面的机油味了。
这大概就是另一种撕裂。不是争吵,不是决裂,是一种静悄悄的、因为生长轨迹不同而带来的疏离。你知道他还在那儿,是你的血脉,可你们活在了几乎不同的转速里。你想靠近,却使不上劲,那份无力感,化成了心底持续不断的钝痛。
下午,老伴儿从外面回来,看见他对着齿轮发呆,叹了口气。“又瞎琢磨啥?孩子有出息,是好事。”老王点点头,没吭声。好事当然是好事,他比谁都盼着儿子好。可这心里头空出来的那一大块,拿什么填呢?过去那个吵着要骑在他脖子上的小肉团子,和现在屏幕里那个穿着西装、背景是摩天大楼的英俊青年,怎么好像……接不上了呢?
他站起身,把两半齿轮小心地对在一起,裂口严丝合缝。可他知道,这只是看起来的完整,里头早就断了,一碰就得散。他最终没把它粘起来,而是用块旧绒布包好,放回了儿子的抽屉。有些东西断了,就是断了,你承认它,摆在那儿,反而踏实。
窗外的夕阳斜照进来,把修理铺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。老王拍了拍身上的灰,准备收拾工具下班。那股手指头的刺痛早就消了,而心里的那种闷疼,似乎也因为它被看清了、被放置了,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。它还在,像一道熟悉的旧伤,在天气变凉时隐隐提醒你它的存在。但日子,总还得在油污和铁锈的味道里,一天天往下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