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今晚是你的生日礼物
老师今晚是你的生日礼物
老李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，墙上的钟刚好敲了七下。他像往常一样，把褪了色的公文包搁在椅子边，顺手按亮了桌上那盏旧台灯。灯光晕开一小圈暖黄，把他花白的鬓角照得有些发亮。今天是他六十岁的生日，但他自己好像忘了。
桌上堆着两摞作文本，红笔就压在边上。他拧开保温杯，喝了一口早就凉透的茶，准备开始今晚的批改。这时，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，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老李抬起头，疑惑地望向那扇漆皮斑驳的木门。
门被轻轻推开了。先是探进来一个小脑袋，是班长陈晓。接着，第二个，第叁个……孩子们一个接一个，鱼贯而入，悄无声息地挤满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。他们有的手里拿着东西，藏在身后；有的只是腼腆地笑着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。最后进来的，是几个已经毕业好些年的学生，风尘仆仆的，眼角带着笑纹。
“你们这是……”老李扶了扶眼镜，话没说完。
“李老师，”陈晓上前一步，声音清脆得像颗珠子掉进玉盘里，“生日快乐！”
这一声像是按下了开关。孩子们哗地围上来，七嘴八舌的祝福涌向他。那个最调皮的王小川，从背后变魔术似的捧出个歪歪扭扭的陶土杯子，上面还画着个戴眼镜的小人儿：“老师！我亲手捏的！以后您就用它喝茶！”一个已经读大学的女孩子，递过来一本厚厚的、用活页夹仔细装订好的册子，封面上工工整整写着：《老师说——我们的青春语录》。
老李有些手足无措。他接过杯子，翻开册子。里面一页页，是他这些年课堂上随口说过的话，被孩子们一句句记了下来。“读书不是为了离开家乡，是为了更好地回来。”“错了不怕，怕的是连错的勇气都没有。”有些话他自己都忘了，此刻读来，却觉得鼻尖有点发酸。
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，却让他心里那座沉寂了很久的钟，当当地响了起来。他看着眼前这些面孔，高的矮的，稚嫩的，成熟的，忽然觉得时光好像打了个褶，把过去的叁十年都迭到了这一个晚上。
“老师，”一个毕业多年的学生，现在已经是工程师了，他挠挠头，说得实在，“我们也没准备啥。就是想着，您教了我们那么多，给了我们那么多‘礼物’——知识啊，道理啊，做人的底气啊。今晚，就让我们当一回您的‘生日礼物’，陪您说说话，成吗？”
这句话，让老李彻底愣住了。他环视这一屋子的“礼物”，他们鲜活，生动，带着各自生命成长的气息。那个总不及格的小胖，现在是个手艺精湛的厨师；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，成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舞者。他们本身，不就是岁月回赠给他最丰厚的答卷吗？他忽然明白了，所谓教育，哪里是单方面的给予，这分明是一场温暖的相互馈赠。他付出心血，而他们，用整个鲜活的人生旅程来回应。
夜色渐浓，办公室里却越来越热闹。孩子们讲着各自的近况，吐槽工作的烦恼，分享恋爱的甜蜜。老李只是听着，偶尔点点头，喝一口茶。那茶水，仿佛也带着陶土杯子的朴拙香气，变得格外温润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孩子们陆续离开，叮嘱他早点休息。办公室又安静下来，只剩下那盏旧台灯，和桌上那本厚厚的语录册。老李没有继续批改作文。他静静坐着，手指摩挲着册子粗糙的封面。窗外，月光很好，清清朗朗地铺了一地。
他想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，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。不是因为它有多特别，而是因为它让他真切地触摸到了“传承”这个词的温度。他点燃一支烟，没抽，只是看着青色的烟袅袅上升，融入灯光里。那些话语，那些面孔，那份双向奔赴的暖意，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口，又轻盈盈地，仿佛要带他飞起来。
夜还长，但他觉得，这个夜晚已经足够照亮往后很多个平凡的日子了。他轻轻合上册子，封面上那几个字，在灯下显得格外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