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边吃兔兔一边
一边吃兔兔一边
这话听着有点怪，是吧？一边吃着，一边呢？话没说完，悬在那儿，像筷子尖上那块颤巍巍的肉，引人琢磨。我这儿说的“兔兔”，可不是网络热梗里那个撒娇卖萌的词儿，是真真正正、来自老家灶台上的一盘红烧兔肉。肉质紧实，滋味浓郁，带着点野性的香，是童年记忆里逢年过节才有的硬菜。
筷子夹起一块，酱色的汤汁顺着肉纹往下滴。我忽然就想起，很多年前，也是在这样一顿饭桌上，外公抿了一口酒，慢悠悠地说：“这人哪，过日子就像吃这兔肉，你得一边尝着眼前的实在滋味，一边还得想着点儿别的。” 那时候小，不懂，光顾着啃骨头了。现在咂摸咂摸，这话里的意思，好像慢慢泛了上来。
所谓“一边……一边……”，大概就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吧。很难有那种全心全意、心无旁骛的时刻。嘴里嚼着的是当下，是具体而微的酸甜苦辣；心里转着的，可能是还没完成的工作，可能是远方的某个人，也可能是对过去某个瞬间没来由的怀念。这种“分心”，未必是贬义，它更像是一种思维的并行处理，让我们的体验有了厚度。
就比如现在，我一边感受着肉质纤维在齿间分离的触感和鲜香，思绪却飘到了后院那个旧笼子。小时候帮外婆喂兔子，看着它们叁瓣嘴一动一动地嚼着菜叶，觉得可爱极了。等到饭桌上，外婆夹给我一块最好的腿肉，我吃得满嘴流油，心里却没什么障碍。那种奇特的割裂感，那种对“可爱”与“食物”的朴素认知并行不悖，大概是最早对于“现实感”的启蒙。生活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，它常常是混合的、交织的。
这种现实感，在今天好像尤其珍贵。我们太容易活在一个“单线程”的幻觉里了。刷手机时，世界就是那块发光的屏幕；工作时，生活就压缩成待办列表上的条目。我们忘了，滋味往往是复合的。就像这盘兔肉，它的香，离不开灶火的灼热、香料的碰撞、时间的炖煮，也离不开喂养时的青草气息，甚至离不开处理它时那一点点于心不忍。这些复杂的、甚至矛盾的元素，共同构成了最后抵达舌尖的、扎实的生活滋味。
所以，“一边吃兔兔一边”后面，可以接上无数种可能。一边吃，一边想着下午要开的会；一边吃，一边听家人唠叨些家长里短；一边吃，一边望着窗外发呆，什么也不想，就让味觉暂时当一回主角。这种“并行”的状态，或许才是我们应对庞杂世界的一种本能策略。它不要求你完全沉浸，允许你偶尔抽离，在具体的事物和抽象的思绪之间，搭一座摇摆的桥。
盘子里的肉渐渐少了，露出底下垫着的几块土豆，吸饱了汤汁，糯糯的。我放下筷子，胃里是暖的，心里是满的。那种充实，不仅仅来自于食物本身。它来自于这种“一边……一边……”所带来的、对生活全幅画面的感知。我们咀嚼的，从来不止是食物，还有附在其上的时光、记忆和那些无声流淌的情绪。这大概就是日常里，最朴素也最真实的生命体验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