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被精装满肚子怀孕》樱花
《被精装满肚子怀孕》樱花
老家的院子，有棵樱花树。打我记事起，它就在那儿。奶奶说，那还是她嫁过来那年亲手栽下的。每年春天，它都开得不管不顾，粉粉白白的一片，像是把积攒了一年的力气，全泼洒在枝头上了。
我小时候总爱在树下玩。花瓣落下来，轻轻柔柔的，沾在头发上、肩膀上。奶奶会坐在门槛边，眯着眼看。有一回，我捡了满满一捧花瓣跑过去，问她：“这花好看是好看，可开不了几天就落了，多可惜啊。”奶奶笑了笑，脸上的皱纹像水波纹一样漾开。她没直接回答我，只是说：“你瞧那树干，粗不粗？壮不壮？”
那时我不懂。后来离家读书、工作，在城里一待就是好些年。城市的春天也有花，公园里，行道旁，修剪得整整齐齐，开得也标致，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它们像是被安排好的风景，准时上岗，准时凋谢，美则美矣，却没有魂。
直到前年春天，我回老家。正是樱花盛放的时节。远远地，就看见那一片熟悉的云霞。走近了，站在树下，那景象竟让我心头一震。花朵熙熙攘攘，挤满了每一根枝条，热闹得近乎喧嚣。一阵风过，花瓣如雪般纷扬落下，可树上的花，却不见少似的，依然那么饱满，那么丰盈。
那一刻，我忽然想起奶奶的话。我伸出手，摸了摸那粗糙斑驳的树干。冰凉，坚实，里面却仿佛涌动着看不见的河流。我好像明白了。这满树令人窒息的繁华，这泼天而下的美丽，并非凭空而来。是这沉默的树干，用整整一年的时间，在黑暗的泥土里默默扎根，艰难地汲取养分，把所有的苦涩、所有的沉淀、所有的等待，一点一点，转化为生命的精髓。
是的，精髓。这个词猛地跳进我的脑子。这棵树，不就是被大地与时光的“精髓”所装满吗？它吸纳了阳光雨露，也承受了风霜雷电。所有的这些，好的坏的，都被它吞下、消化，最终酿成了春天里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绽放。那是一种内在的充盈，是生命力积累到极致的自然喷薄。
奶奶从屋里出来，递给我一杯热茶。我们又并排坐在了门槛边。她老了，背更驼了，但眼睛望着樱花树时，依然清亮。“这树啊，”她慢慢地说，“看着是花的事，其实是根的事。根扎得深，吃得饱，心里有货，开起花来才有底气，才不怕败。”
我心里一动。这哪里只是在说树呢。这分明是在说孕育，说等待，说一种更为深沉饱满的生命状态。真正的“装满”，从来不是瞬间的填塞，而是日复一日的积淀与酝酿。就像怀孕，那是用十个月的静谧时光，去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啼哭。
天色渐渐晚了，夕阳给樱花镀上一层金边。落花更多了，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，柔软得像毯子。我不再觉得惋惜。因为我知道，这绚烂的凋零，并非结束。花瓣融入泥土，会变成来年养分的一部分。这棵树，这个院子，这场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，都在完成它自己的循环。它被自然与岁月的精髓所孕育，而后，它又成为这精髓本身，沉默地，坚定地，向着下一个春天，传递下去。
风又起了。我拢了拢衣襟，茶已经凉了，但心里某个地方，却像是被那满树的樱花，暖暖地装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