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尘别添我的草莓
迟尘别添我的草莓
我蹲在阳台的草莓盆旁边，盯着那颗最大、最红、已经透出香甜气的果实，心里那股火“噌”地就上来了。叶片底下，一个清晰的、小小的牙印，像枚嘲讽的勋章，烙在完美的红宝石上。不是鸟啄的，那是一个圆润的、属于人类的齿痕。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：某个身影，趁我转身倒水的功夫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俯身，张嘴，“嗷呜”一小口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。
“添”，这个字用在这儿，真是精妙又憋屈。它不是完整地吃掉，不是光明正大地摘走，就是那么轻轻地、偷偷地、尝味儿似的来一下。这颗草莓算是废了，你知道吧？不是心疼这一口果肉，是那种完整的、期待的喜悦，被硬生生破坏了。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大餐，被人每盘先夹走一筷子尝尝咸淡。东西没少多少，可那份完整的心意和成就感，全给搅和了。
这事儿让我想起小时候。家里炖一锅红烧肉，香气飘得满屋都是。开饭前，我总忍不住溜进厨房，掀开锅盖，快速夹起最小的一块，烫得龇牙咧嘴也要先塞进嘴里。母亲这时候总会举着锅铲出现，笑骂一句：“馋猫！就你嘴急！”那是家的氛围，是一种带着宠溺的“侵占”。可现在阳台上的这一口，性质全变了。这无关饥饿，也非亲密，更像是一种对明确边界的试探，或者说，忽视。
生活里啊，好多矛盾都源于这种“边界感”的模糊。草莓是个小东西，但它代表了我投入的时间、期待和那点小小的主权。我浇水、施肥、赶虫子，就等着它熟透那一刻的收获。这一口，没问我，甚至带点恶作剧的意味，它传递的信息是：你的东西，我好奇了，就可以碰一下。这感觉太熟悉了。就像你新买的书，还没看就先被折了角；你工作的文档，被人“好心”地调整了格式；你明确表达的想法，被轻描淡写地“建议”修改。
我们常说尊重，尊重到底是什么呢？很大一部分，就是看见并承认那条看不见的线。线这边是我的草莓，我的时间，我的情绪；线那边是你的好奇，你的随意，你的“没什么大不了”。有时候对方并非恶意，他们只是没意识到，或者觉得“这有什么关系”。可关系往往就坏在这种“没关系”里。一次添草莓没关系，两次、叁次呢？那种被冒犯、不被重视的感觉堆积起来，迟早会变成一堵墙。
所以，我决定给草莓盆边立个“牌子”。当然不是真牌子，而是下次聚会时，我会用开玩笑，但足够清晰的语气说：“哎，阳台那草莓我可数着呢，谁手痒了我可跟谁急啊！”我得把这无形的边界，轻轻地、明确地画出来。这不是小气，这是让彼此都舒服的前提。
那颗被“添”了的草莓，最终被我摘了下来。我没扔，自己把它吃了。味道其实还是甜的，但总觉得混进了一点别的、说不清的滋味。我希望，这是最后一颗带有他人齿痕的草莓。我的地盘，我的草莓，我的那份完整的欢喜，我得自己守护。毕竟，谁不想完完整整地，享受自己种下的那份甜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