歪歪斜斜秋蝉免费下拉式
歪歪斜斜秋蝉免费下拉式
秋蝉这东西，叫起来没完没了。尤其是午后，太阳光斜斜地切过来，把树影子拉得老长，那蝉声就像浸了水，黏黏糊糊地糊在空气里，怎么扯都扯不断。你仔细听，那声音里头，好像还带着点颤巍巍的、歪歪斜斜的劲儿。
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住，最爱干的事儿，就是拿根长竹竿，顶端绕上蜘蛛网，去粘树上的“知了”。那蝉趴在褐色的树干上，不细看，根本分不清哪是树皮哪是它。你得屏住呼吸，手稳稳地、慢慢地凑过去。可十有八九，就在竹竿头快要碰到它的一刹那，“吱——”一声，它便慌慌张张地振翅飞走了，留下一个空空的、带着湿气的印子。
那时候觉得它笨，逃也逃得笨拙，飞行的路线都是歪歪斜斜的，像个喝醉了酒的飞行员。现在想想，它那哪是笨啊。一个夏天，从土里钻出来，褪了壳，爬上树，拼了命地叫，也就那么几十天的光景。它那歪歪斜斜的飞行，说不定是使尽了全身力气后的踉跄，是生命最后那点热乎气儿的挥霍。
说到“免费下拉式”，这词儿现在网上多见。手指头一划，内容哗啦啦往下掉，好像不要钱似的，海量的信息任你取用。可有时候划拉了半天，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。像极了我们对待秋天，对待蝉声的态度。秋色是免费的，蝉鸣也是免费的，我们随时随地可以“下拉”观赏，可真正能接住这份馈赠的心境，却好像越来越稀罕了。
我们忙着赶路，忙着“下拉”更多新鲜玩意儿，谁还会为一阵歪歪斜斜的蝉声停下来呢？那声音里，有太阳晒透树叶的味道，有泥土将凉未凉的气息，有一整个夏天被蒸腾、又被冷凝的故事。这些，都是无法被“下载”和“保存”的。
前阵子下班，路过小区一棵老槐树。秋意已经很明显了，树叶边儿开始发黄打卷。忽然，就听见一阵蝉鸣，断断续续的，有气无力。它不像盛夏时那样齐刷刷地大合唱，而是孤零零的一只，叫几声，停好久，再叫几声。那声音，真像是用笔在纸上画出来的，墨色淡了，笔锋也散了，歪歪斜斜，快要写不下去。
我就在那儿站住了。身边有人匆匆走过，投来不解的一瞥。可我忽然觉得，这一瞬间的停留，比刷半天手机都要“充实”。我在听一只蝉，做它生命里最后一次，也是最为用力的一次朗诵。它朗诵阳光，朗诵雨水，朗诵地底下数年黑暗的等待。这朗诵是免费的，却需要你用点儿什么去交换——比如，一小段安静下来的时间。
古人听蝉，能听出“居高声自远”的孤傲。我听着这歪歪斜斜的秋蝉，倒听出些别的。它像个倔强的老匠人，明知季节的店铺快要打烊，还守着最后一块招牌，叮叮当当地敲打着，想把活儿做得再完满一点。这姿态本身，就足够动人了。
天色渐渐暗下来，那蝉声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停了。树影浓成了一团墨。我心里却好像被那阵歪歪斜斜的声音，擦亮了一小块。在这个什么都可以“免费下拉”的时代，或许我们更该珍惜那些无法被快速划走的东西。比如一阵需要耐心等待才会出现的秋风，比如一段必须静下心来才能听懂的、生命尽头的声音。它们不占据内存，却能在心里住很久。
回到家，窗外的城市灯火已经亮起，一片辉煌。那歪歪斜斜的秋蝉，和它那免费而珍贵的朗诵，大约已经沉入泥土，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夏天了。而我呢，好像也把那份夏天的、最后的喧闹，悄悄地“下载”到了心里某个角落。这大概就是秋天，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