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通下水道
姐姐通下水道
我姐拎着皮搋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,额头上一层细汗,几缕头发黏在颊边,眼神却亮得很。“通了!”她把那工具往墙角一靠,声音里带着点胜利者的得意。我妈在厨房择菜,头也没抬:“早说叫个师傅来,五十块钱的事儿,你偏要自己折腾。”我姐一扬下巴:“五十块不是钱啊?再说,这不就搞定了嘛。”
其实那下水道堵得不算厉害,就是洗手池下水慢,积点水,咕嘟半天才下去。在我妈眼里,这是该叫专业人士的“技术活”。可在我姐那儿,这成了她必须拿下的“山头”。她先是上网搜,对着手机屏幕念念有词,“哦,可能是油污结块”,“也可能是头发缠住了”,那认真劲儿,跟备考似的。然后翻箱倒柜,找出来个老旧皮搋子,橡胶头都硬化了,她用热水泡了好一会儿。
我靠在门边看她忙活。她挽起袖子,先把水池里积的水舀掉一些,接着把皮搋子对准下水口,用力按下去,再猛地拔起来。那动作算不上标准,甚至有点笨拙,水花溅了几滴在她睡衣上。失败了十来次,她也不急,停下来,皱着眉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,像在跟它对话。然后她想起什么,跑去厨房弄了小半碗白醋,又兑了点小苏打,咕咚咕咚倒进去。池子里顿时像个小火山,嘶嘶地冒泡。等反应停了,她又拿起皮搋子,这回,只两叁下,只听“咕噜”一声闷响,积水打着旋儿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看看!”她指着畅通无阻的水流,脸上笑开了花。那种快乐,简单又扎实,比中了小额彩票还满足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,她也是这样,自行车链子掉了,不要我爸帮忙,自己蹲在那儿,弄得满手黑油,非要摸索着装上不可。她好像特别享受这种“搞定了”的感觉。
我妈始终觉得这不是姑娘家该干的活。可我知道,我姐享受的,远不止省下那五十块钱。她在享受那种对生活的“掌控感”。日子一天天过,油盐酱醋,马桶堵了,灯泡坏了,热水器忽冷忽热……这些琐碎像看不见的尘埃,慢慢堆积,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无力感,觉得生活就是被这些麻烦事推着走。但我姐呢,偏要在这琐碎里,证明自己是有“办法”的。
通下水道这事儿,在她那儿,成了一种小小的宣言。它宣告着:这生活里的一地鸡毛,吓不倒我。我有耐心,有力气,有去查去学的劲头,还有不怕弄脏手的坦然。这种“自己来”的劲头,背后是一种不依赖的底气。不是说拒绝帮助,而是知道,当必要的时候,自己也能成为那个解决问题的“第一人选”。这种底气,让她在很多时候,腰杆都挺得直一些。
后来聊天,我姐说,其实第一次通的时候也发怵,怕弄坏了,怕更堵了。但真做成了,就觉得,哦,原来也就这么回事。家里换灯泡、修抽屉滑轨、甚至给门轴上油,她慢慢都学会了。每搞定一样,她那个看不见的“工具箱”里就多一样宝贝。这工具箱里装的不是螺丝刀和扳手,是面对生活突发状况时,那份“不慌”的心气儿。
现在,我家遇到类似的小麻烦,第一反应常常是:“去问问你姐有没有法子。”她成了我们心里一个小小的“万能工”。当然,真遇到水管爆裂这种大事,她还是会赶紧打电话叫师傅。但那种从容,已经不一样了。她明白哪些可以挑战,哪些必须交给专业,这其中的分寸,也是在这种一次次动手中学来的。
那天晚上,洗手池水流哗哗的,再没半点迟疑。我姐洗了手,哼着歌继续去忙别的了。那个普通的皮搋子静静立在墙角,像个不起眼的勋章。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呢,很多时候,那份踏实和安心,恰恰就来自于能亲手疏通一个下水道,能稳稳接住生活抛来的一个又一个小小麻烦。这份自己动手的踏实感,或许就是对抗日常琐碎最朴素也最管用的武器。它让你觉得,这日子,过得挺牢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