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同志王宝轮
男同志王宝轮
我们小区门口有个修鞋摊,摊主叫王宝轮。五十来岁,精瘦,话不多,手里总攥着把小锤子,叮叮当当地敲。他的摊位就一张小板凳、一个旧木箱,箱子打开,里面挂满各式鞋掌、线卷和胶水,像个微型的兵器库。街坊邻居的鞋跟掉了、皮面裂了,都找他。活儿细,收费也公道。
王宝轮有个特点,收摊特别准时。下午五点半,雷打不动,开始收拾家伙。有次李阿姨急着补双舞鞋,六点才赶来,摊子已经空了,只剩地上几个散落的钉子。李阿姨嘀咕:“这个王师傅,赶着去开会似的。”旁边下棋的老头头也不抬:“人家那是回家给老伴做饭去。”大伙儿听了都笑,觉得是这么个理儿。
我和王师傅熟起来,是因为我那双总开胶的运动鞋。去了几次,慢慢能聊上几句。他手稳,眼神专注,聊的也都是鞋的事儿——哪种皮子娇气,哪种鞋底耐磨。直到一个周末的傍晚,我去取鞋,看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,拎着个保温饭盒,静静站在摊子边等他。王师傅抬头看见那人,脸上没什么大表情,但手里的锤子轻轻放下了,说了句:“今天这么早。”那男人笑笑:“炖了你爱喝的汤,怕凉。”
那一刻的空气,有点不一样。不是惊涛骇浪,倒像深潭里悄悄投进一颗小石子,涟漪只有懂的人才看得见。后来去的次数多了,我偶尔能“碰巧”见到那个男人。有时是来送把伞,有时就只是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,看着。王师傅呢,照旧叮叮当当地敲,但脊背好像会不自觉地挺直一些。
有天雨大,我躲进他摊位后头的屋檐下。他难得闲下来,望着雨帘出神。我不知怎么,脱口问了句:“王师傅,那是您家里人吧?”他转过头,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很深,像在掂量我的话。然后他点点头,很轻,但很确定:“嗯,家里人。一起过,二十多年了。”
他说得平淡,我却像听懂了所有的惊心动魄。二十多年,那是多少双鞋修过来又穿出去的时间?是多少个日落时分,赶着回去喝一碗热汤的念想?他没有用任何特别的词汇去定义,只是把那份长达二十多年的“相守”,熬成了日常里最朴素的温情。这份温情,就藏在那只保温饭盒里,藏在那把及时送到的伞里,藏在每日收摊时,有人等他的那份心安里。
自那以后,我再看他修鞋,感觉就不同了。那双布满老茧、沾着黑泥的手,撑起的不只是一个谋生的摊子,更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家。社区里对于他的闲话,不是没有。有老太太私下议论:“两个男的,算怎么回事?”但更多的时候,是那些接受过他帮助的邻居,把修好的鞋穿在脚上,实实在在感受到那份手艺和靠谱。大家渐渐明白,评判一个人,或许不该看他选择了谁站在身边,而该看他如何对待站在身边的人,如何日复一日地履行自己的责任。
如今,王师傅的摊子还在老地方。那个男人来的身影,也成了街角一道寻常的风景。有次我看见他们一起收摊,王师傅锁箱子,男人就提着那板凳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缓缓地融在一起。生活啊,有时候不需要太多响亮的口号。它可能就像王宝轮师傅手里的鞋掌,稳稳地托住生活的重量,让每一步路,都走得踏实,走得长久。这份在时光里沉淀下来的“相守”,或许就是最有力的答案,安静,却足以抵御一切风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