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公么与媳妇5》完
《公么与媳妇5》完
老陈头把那个磨得发亮的烟斗在鞋底磕了磕,烟灰簌簌落下,像是给这个故事画上最后一个句点。堂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灶上烧着的水壶,发出“咕嘟咕嘟”的声响,陪着这一屋子的沉默。他抬眼看了看坐在门槛边上的儿媳秀兰,她正低头纳着鞋底,针线穿过千层布,发出细微的“嘶啦”声,不急不缓。
“后来啊,”老陈头开了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那桥,到底是修成了。”他没说怎么修的,也没说谁出的头。但村里人都知道,那年的雨水特别大,冲垮了进山唯一的那条土路。是秀兰,这个外村嫁过来没几年的媳妇,挨家挨户去说,去劝,把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拉了个群,你五十,我一百,她把自己压箱底准备给娃上学的钱也先垫了出来。公么呢?公么起初是蹲在墙角闷声不响的,觉得媳妇太张扬,女人家不该挑这个头。
可看着秀兰熬红的眼睛,和村里老人望着断路的愁容,这个倔了一辈子的老头,头一回松了口。他扛起了家里那根最粗的杉木,第一个走到了修路的工地上。那阵子,村里人总看见,公么在前面闷声抬石头,媳妇在后头张罗着给大家送水送饭。俩人话还是不多,但那股劲儿,拧到了一块儿去。
这大概就是日子吧。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,更多的是像纳鞋底,一针一线,密实实,扎下去,拉过来。公么和媳妇的故事,传到第五个,其实早就不单是他们两家的事了。它成了村里人口口相传的念想,是茶余饭后的一点温热,是年轻人听多了,心里会悄悄琢磨一下自家那本经的由头。
秀兰停了手里的针线,抬起头,窗外是沉沉的暮色。她想起刚嫁过来那会儿,觉得这个家真闷,公公像块捂不热的石头,规矩大过天。她憋着一股气,想争,想改。为腌菜该放多少盐,为过年祭祖的时辰,为娃的教育,没少磕碰。那些细碎的摩擦,现在想来,竟也像这鞋底,一层层糊起来,千锤百炼,反而成了最结实的样子。
关系的磨合,哪有一步到位的呢?都是在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,你退一寸,我让一分,慢慢磨出来的光亮。公么学会了用微信看孙子,虽然只会发语音,还是六十秒方阵。秀兰也懂了,有些老规矩,不是封建,是老人心里安放岁月的地方,动不得,得绕着走,换个方式成全。
水壶尖锐地鸣叫起来,打断了思绪。秀兰起身去提壶,给公么那掉了瓷的搪瓷缸里续上水。公么接过,吹了吹气,呷了一口,烫得直咧嘴。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:“明儿个,镇上有集,我去割点肉。小斌(他孙子)周末回来。”
秀兰“嗯”了一声,心里却动了一下。公公记得孙子要回来,还主动要去买肉,这在以前,可是没有的事。她重新坐下,拿起鞋底,感觉手里的针,轻快了不少。
夜色完全笼罩了小村,星星点点亮起了灯。这个故事,讲到这里,好像该说的都说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尽。公么和媳妇的日子,还在继续,还会有新的磕绊,新的暖意。但“第五个”故事,就停在这个夜晚吧,停在灶火温热、水汽氤氲的堂屋里。外头也许有风,但屋里是稳的。这就够了。
老陈头把烟斗别回腰间,站起身,捶了捶后腰,慢慢踱回了自己屋。秀兰收拾好针线箩筐,检查了门窗,也准备歇下。临关堂屋灯前,她又望了一眼公公紧闭的房门。门缝底下,透出一线昏黄的光,过了一会儿,才悄然熄灭。
山村彻底静了。只有不知名的秋虫,在墙角断断续续地鸣叫,像在给这个平凡的故事,轻轻打着拍子。完是完了,可生活,哪有什么真正的完结篇呢?不过是这一章,写得还算踏实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