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品99
精品99
前阵子，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小店，名字挺有意思，叫“精品99”。我寻思着，这名字听着就有点故事。精品嘛，大家都懂，是好的、精挑细选的东西；可后面跟个“99”，就有点琢磨头了。是价格？是数量？还是别的什么寓意？好奇心一上来，脚就不由自主往那边挪了。
小店藏在一个老社区的拐角，门脸不大，但收拾得干净利落。推门进去，没有那种扑面而来的商业气息，反而有点像走进了一个熟识朋友的工作室。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，正低头摆弄着一个陶杯，见人进来，抬头笑了笑，也没急着招呼，只是说了声“随便看看”。
我环顾四周，架子上东西不算多。有手工做的皮具，针脚密实，皮革泛着温润的光；有素雅的蓝染布，纹路自然得像把一片蓝天裁了下来；还有些说不上名字、但造型别致的日用器皿。每样东西都摆在最合适的位置，留足了呼吸的空间。没有价签，问到了，大姐才轻声报个数。价格嘛，说便宜不算便宜，但摸着那质地，看着那功夫，又觉得，值这个价。
我拿起一个木头做的茶叶罐，盖子开合的声音，沉沉的、闷闷的，听着就踏实。忍不住问大姐：“您这店名，‘精品99’，有啥讲究不？”大姐擦了擦手，乐了：“来问的人不少。其实没啥玄乎的，‘精品’是说东西，都是我一件件看过、挑过，自己觉着够格才摆出来。‘99’呢，一不是价钱，二不是数量。就是觉着，‘百’这个数太满了，‘99’刚好，留一点缺，留一点念想，留一点往下走的空间。东西也好，日子也好，不都是这样么？”
这话让我愣了一下。是啊，我们好像总在追求“百分百”、“完美无缺”。一件衣服要毫无线头，一次服务要无可挑剔，甚至生活都要规划得严丝合缝。可大姐这么一说，反而觉得，“99分”的状态，或许才更鲜活，更有人味儿。那留下的一分，可能是手工器物上细微的手作痕迹，是人与人相处时那份不必言明的默契空间，也是我们对生活持续保有的一点期待和热乎气儿。
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词，叫“用户体验”。现在这个词满天飞，好像一切都能被设计、被优化。可真正的“用户体验”是什么？在“精品99”这小店里，我觉着，它不是什么高深理论。它就是当你手握那个陶杯，掌心感受到的、不同于机器压制的细微起伏；是店主不会紧跟着你，但当你真有疑问时，她能说出这东西背后的手艺和故事；是那种不追求填满所有角落、允许“留白”的从容。这种体验，是温度，是分寸感，没法被精确量化到100分，但那99分里的诚意，你实实在在地接收到了。
聊开了，大姐的话也多了起来。她说，这里每件东西，她都能讲出来路。这个陶艺家性子慢，一年就做那么几批；那个做皮具的年轻人，为了鞣制一张好皮子，能闷头在工作室里待上好几个月。她不追求货堆如山，只求进来的每件物品，都经得起时间的打量。她说，快的东西来得猛，去得也快。而这些东西，你天天用，岁月反而会给它们添上光泽，成为你生活里安安静静的一部分。
离开的时候，我买下了那个木头茶叶罐。它不完美，一侧的木纹有个小小的旋儿，像不经意间留下的记号。但我觉得挺好，这大概就是那“99分”里的一部分吧。走在回去的路上，我忽然觉得，“精品99”这个店名，或许不只是店名。它像是一种态度，一种在追逐“满分”的时代里，对自己、对生活、对所用之物的另一种理解和选择。不追求极致的、压迫性的完美，而是看重那份扎实的材质，那份专注的手艺，以及那份让彼此都舒服的、留有呼吸感的诚意。
如今，我书房里就放着那个茶叶罐。每次打开取茶叶，那声沉实的合盖声，总能让我想起那个安静的小店，和店主大姐对于“99分”的那番闲聊。它提醒我，在好多事情上，或许我们可以放松那么一点点，去欣赏那些因为略有“不足”而显得更真实、更耐久的“精品”。毕竟，生活这门学问，大概也是一门对于“留一分”的艺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