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大 又粗又硬 又少又黄
又大 又粗又硬 又少又黄
看到这个标题，您可别想歪了。我这儿想说的，是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树。
打我记事起，它就杵在那儿，真叫一个“大”。树干得叁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勉强环抱，树冠撑开来，像一把巨伞，能罩住半片打谷场。夏天晌午，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裂，全村老少都爱挤在树荫底下，摇着蒲扇，扯闲篇儿。那荫凉，又厚又实，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树皮是“粗”的，糙得扎手，一道一道深沟裂壑，像老人脸上刀刻般的皱纹。我们小时候顽皮，常比赛谁能赤脚爬上第一个大树杈，那树皮硌得脚底板生疼，却也成了攀爬时最可靠的着力点。树根呢，更是“硬”气，有几条粗壮的根虬结着拱出地面，任人踩、任牛踏，甚至拖拉机轰隆隆碾过，它自岿然不动，反而把青石板路顶得高低起伏。爷爷常说，这树根啊，扎得比井还深，地底下指不定盘了多少里，这才是它立了上百年的根本。
可这几年，老槐树不太对劲了。枝叶变得稀疏，远远望去，绿意“少”得可怜，透亮。春天该爆出嫩芽的时候，它总是慢吞吞的，稀稀拉拉绽出些“黄”不拉几的叶子，看着就没什么精神。风一吹，掉下的叶子比长出的还多。村里人都嘀咕，这老伙计，怕是寿数到了。
我蹲在裸露的树根旁，摸着那坚硬却有些干裂的树皮，心里不是滋味。它见证过太多：我太爷爷在树下歇脚，我爷爷在树下听戏，我父亲在树下学着骑自行车，我们这辈在树下捉知了。它的“大”，曾荫庇一方；它的“粗”，承载了岁月；它的“硬”，扛住了风雨。可如今，这份生命的厚重感，似乎正随着那日渐稀少的黄叶，一点点流逝。
村里的老辈人摇着头说，不是树老了，是树下的地“死”了。这些年，为了图方便，生活污水随意泼洒，化肥袋子、塑料垃圾就堆在树根旁，那硬朗的根，其实早被脏东西沤着、伤着了。表面上看着还是又粗又硬，里头说不定已经朽了。它得不到干净的滋养，怎么能长出好的枝叶呢？
这话让我愣了半天。原来，那些我们以为坚不可摧的、庞大的、根本的东西，其生命力恰恰源于我们看不见的、日常的、细微的呵护与供养。我们只享受它的荫凉，赞叹它的粗壮，依赖它的坚固，却忘了给它留一方净土，予它一点清澈。
后来，村里人自发组织起来，清理了老槐树周围的垃圾和污渍，又请来懂行的，给土壤做了改良。过程挺慢，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。但今年清明我回去，站在树下抬头看，似乎在那依旧显得稀疏的枝桠间，看到的新叶，绿意浓了一点点，黄晕淡了一点点。风穿过枝叶的声音，好像也清脆了些许。
老槐树还是那样，又大，又粗，又硬。但对于“少”和“黄”的故事，或许正在悄悄改写。这棵老树，用它自身的状态，给我们上了一课。有些根本的东西，比如滋养它的环境，比如我们对传统的态度，一旦被忽视、被污染，再雄伟的躯干，也可能渐渐枯萎。而修复与唤醒，往往就得从我们脚下，从最根本处开始。这道理，放在一棵树上，或放在别的事上，大概都是相通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