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曰
人人曰
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？饭桌上，聊起一个社会新闻，还没等你说完，对面那位已经摆摆手：“嗨，这事儿网上都说了，不就是那么回事嘛。”你张了张嘴，后面的话忽然就咽了回去。那“网上都说了”的，到底是谁说的呢？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说，又好像谁也没真正说过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巷子口。消息总是从李婶的菜篮子边，飘到王伯的棋摊上，再钻进放学孩子们的耳朵里。那时候，“人人曰”是有面孔的，带着李婶的夸张手势，沾着王伯的茶叶沫子。你知道话从哪里来，也知道它经过了谁的口，添了多少油，加了多少醋。现在呢？现在的话，像一阵没来由的风，呼啦一下刮过来，刮得满世界都是同一个声音，你却找不着第一个扬起尘土的人在哪。
前几天看个视频，讲深山里的老手艺。弹幕里齐刷刷飘过“匠心”、“传承”、“泪目”。我盯着屏幕里老人那双枯树皮般的手，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。那些美好的词，像提前备好的标签，啪一声就贴了上去，严丝合缝。我们是不是在用别人的感慨，代替了自己的观察？用“人人曰”的结论，省略了“我看看”的过程？那份最初的、笨拙的、属于自己的触动，反而被这些现成的词汇给冲淡了。
这大概就是现代生活的一种常态吧。我们被包裹在信息的茧房里，舒适，也安全。观点是现成的，情绪是调配好的，连愤怒和感动都可以批量生产。我们转发，我们点赞，我们复制粘贴那些看起来无比正确的句子。这多省力啊，不用苦思，无需质疑，跟着“人人曰”的洪流往前走就是了。可走着走着，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愣住，想不起自己原本打算去哪？
我想起菜市场那个卖豆腐的老张。他从不跟着别人吆喝“纯卤水豆腐”，有人问起，他就舀起一勺豆花给你看，说：“你尝尝，舌头不骗人。”他的自信不在口号里，在那实实在在的味道里。这或许是个笨办法，但可靠。信息的世界里，我们是不是也该找回自己的“舌头”？对铺天盖地的“人人曰”，多一点“我尝尝”的谨慎。
当然，我不是说凡事都得拧着来。共识很重要，多数人的智慧也常常照亮前路。怕就怕，我们习惯了闭上自己的眼睛，只借用别人的瞳孔看世界。那热闹是别人的，喧嚣是别人的，最后留给自己的，可能只是一片空洞的回响。
试着在下次“人人曰”的时候，悄悄问自己一句：“真是这样吗？”哪怕只是片刻的停顿。或许，就在那片刻的安静里，你能听见自己心里，那个被淹没的、微弱却不同的声音。它可能不成熟，可能不响亮，但那是你的。这个世界已经有很多复读机了，或许，它更需要几个认真的提问者。
说到底，生活不是一场观点的接力赛，非要把别人递过来的话棒不加思索地传下去。它更像是一次漫步，有时需要跟着人流，有时，也得有勇气在岔路口独自停一停，看看别人没注意的风景。别人的话，是路标，不是轨道。路，终归得用自己的脚去丈量，用自己的心去辨认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