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岳姆干的水直流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8:31:35 来源:原创内容

和岳姆干的水直流

这事儿得从那个闷热的夏天午后说起。岳母从老家来城里看我们,说是带了些土产。我开了门,她拎着个大竹篮,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,一进门就念叨:“这天热的,路上那点水早喝光了。”

我赶紧接过篮子,沉甸甸的。掀开盖着的蓝花布,里头是十几根翠绿带刺的黄瓜,还有五六个圆滚滚的紫皮茄子,沾着新鲜的泥土。岳母一边用毛巾擦汗,一边指着篮子说:“自家地里长的,没打药。这天干,我天天早晚挑水浇,就这点收成。”

她说的“挑水浇”,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。老家在山坡上,自来水时有时无,菜园子用水真得靠人力从老井里一担一担挑。我眼前忽然就浮现出画面:天刚蒙蒙亮,岳母瘦削的肩膀压着扁担,两只铁桶晃晃悠悠,沿着坡道慢慢走,清水从桶沿溅出来,在黄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圆点。

“您先坐,喝口水歇歇。”我转身去倒水。心里却琢磨着,这些黄瓜茄子,哪是普通的菜啊。每一根里头,怕不都浸着岳母的汗水和井里的凉水。

岳母歇了会儿就闲不住,非要帮厨。洗菜的时候,她动作利落,水流开得不大,细细的一股,冲洗着黄瓜上的小刺。她忽然说:“这自来水,真方便,一拧就来。我们那儿,现在水管也通了,但水压小,到用水高峰,二楼就上不去。”

水龙头下的水,哗哗地流着。我看着那些水珠从黄瓜光滑的表面上滚落,忽然想起妻子说过,她小时候最怕暑假。因为暑假里,挑水的活儿就落到了她和弟弟肩上。两个孩子,用一根小扁担抬一桶水,摇摇晃晃,洒一路,到家只剩半桶。岳母总是不吭声,接过那半桶水,小心地浇在菜根周围,一滴都舍不得浪费。

“妈,那时候挑水,很累吧?”我忍不住问。

她关了水,甩甩手上的水珠,笑了笑:“累啥,习惯了。就是旱天井水线往下走,绳子得放老长,摇轱辘的时候胳膊酸。不过啊,井水凉,夏天把西瓜吊下去镇着,晚上吃的时候,那滋味……”她没说完,眼神望向窗外,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。

那个下午,我们一边处理那些蔬菜,一边断断续续聊着。她说起老井的水冬暖夏凉,说起怎么根据天色判断明天要不要储水,说起有一年大旱,井快见了底,全村人就靠着那点浑浊的泥浆水过日子。她说这些的时候,语气平平淡淡的,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。

但我心里头,那“哗哗”的自来水声,好像变了调。它不再只是背景噪音,里头混进了铁桶碰撞的哐当声,轱辘转动的吱呀声,还有水花溅在泥土上的“噗嗒”声。

晚饭做了拍黄瓜、肉末茄子和丝瓜汤。岳母尝了口黄瓜,点点头:“嗯,是那个味,就是比用井水浇的,好像少了点甜脆。”妻子笑着说:“妈,那是您心理作用。”我却夹起一块黄瓜,仔细品了品。也许,真的不一样。城里自来水养出来的菜,和用一担担井水喂出来的菜,经历的年月不同,味道怎么会完全一样呢?

晚上,岳母睡了。我站在阳台上,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。每一盏灯后面,大概都有一个拧开就有水的水龙头。太方便了,方便到我们几乎忘记了,水是需要“来”的,它不是理所当然就在那儿的。

我想起岳母那双骨节分明、有些粗糙的手。就是这双手,摇过无数次的轱辘,提过无数桶沉重的水,也接过无数颗从藤上摘下的、带着茸毛的瓜果。那一担担清水,浇灌的不仅仅是地里的菜苗。它们流淌过岁月,把一种近乎笨拙的坚韧和珍惜,也悄悄浇灌进了下一代,甚至下下一代的生活土壤里。

水还在流。从深井到管道,从扁担下的木桶到不锈钢的水龙头。形式变了,但那根对于“源头”和“不易”的线,似乎还在隐隐地牵着。岳母带来的那些蔬菜,我们吃了一周。每一口,都格外清爽。妻子说,是因为新鲜。我没反驳,但心里觉得,或许是因为那里面,有我们很久没尝到过的、生活的“本味”。

水流千里,终有其源。有些东西,看似平常,却需要有人年复一年,在晨光或暮色里,用肩膀和耐心,去把它一担一担地,挑到你的生活里。当你拧开龙头,看见水直流的那一刻,或许可以想一想,这顺畅奔流之前,那一段沉默而漫长的来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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