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青春波野多
忆青春波野多
那天整理旧书，忽然从一本高中语文课本里，飘出一张小小的、边缘已经发毛的纸条。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：“下午放学，老地方，波野见。”我捏着这张纸条，在午后有点燥热的阳光里，愣了好一会儿。那个所谓的“老地方”，是校门口往右数第叁棵老槐树；而“波野”，是我们那时心照不宣的暗号，指的可不是什么具体地点，而是一种状态，一种专属于我们那个年纪的、漫无目的又热气腾腾的瞎逛。
青春里的“波野”可真多啊。现在想想，那大概是一种精力过剩的茫然，是心里揣着好多想法却又找不到出口的躁动。就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水，表面平静，底下全是咕嘟咕嘟的小泡泡。我们那会儿，没有手机地图，没有导航软件，对世界的探索，全凭一双脚和一股“管他呢，先走走看”的傻气。所谓的“波野”，可能就是沿着护城河一直走到天黑，发现尽头不过是一片菜地；也可能是钻进从没去过的老城区巷子，为一家招牌褪色的小吃店兴奋半天。路，常常是走岔的，但快乐，却来得直接又饱满。
那种“波野”的感觉，是带着泥土味和汗味的。不像现在，想去哪里，先得查攻略，看评分，算计着时间和性价比。我们那时候，出发就是全部的意义。几个人碰头，对视一眼，问“去哪儿？”，回答往往是肩膀一耸：“波野呗！”然后队伍就出发了。一路上吵吵嚷嚷，聊着不着边际的梦想，骂着永远做不完的试卷，偶尔为一片好看的云，或者墙角一株倔强的野花，就能停下脚步，议论上半天。目的地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我们正“在路上”，共享着一段从日常轨道里偷来的、自由散漫的时光。
我记得有一次“波野”，我们心血来潮想去寻找一条传说中的“秘密铁路”。在城郊结合部兜兜转转，穿过杂乱的自建房，跨过一条臭水沟，铁路没找着，却闯入了一个废弃的货场。夕阳把生锈的铁轨和杂草染成金色，空旷极了，也安静极了。我们几个忽然都不说话了，就并排坐在水泥月台边上，晃着腿，看着那轮巨大的红日一点点沉下去。那一刻，心里那种胀鼓鼓的、又有点酸涩的情绪，大概就是青春本身吧。迷茫，却诗意；一无所有，又仿佛拥有全世界。
如今，生活好像被装进了各种精确的导航里。几点几分做什么，走哪条路最快，吃什么最有营养，一切都高效而正确。可我却时常怀念那种“波野”的状态，那种允许迷路、允许浪费、允许毫无功利心去探索的奢侈。它教会我的，或许不是找到了什么，而是在寻找的过程中，学会了如何与伙伴相处，如何与自己的茫然共处，如何从最平凡甚至破败的风景里，打捞出一点点闪光的趣味。
那张纸条上的字迹，已经被岁月晕开了一些。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下午，我们几个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集合，书包甩在肩上，脸上挂着逃出樊笼般的窃喜和期待。领头的那位把手一挥，喊了声：“出发，波野去！”于是，一群少年便汇入下班的车流人海，走向那个未知的、充满可能的傍晚。他们的背影，和那座被夕阳温柔包裹的小城，就这样定格成了我记忆里，对于青春最生动、最“波野”的一幅画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