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~你迟尘别了花城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3:56:58 来源:原创内容

啊~你迟尘别?了花城

这话不是骂人,真的。老陈叼着烟,蹲在马路牙子上,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那片工地,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。烟灰蓄了老长一截,颤巍巍的,随时要掉。

他说的“花城”,不是哪个旅游胜地,是咱这片老城区,打爷爷那辈儿就这么叫。为啥?以前呐,从春到秋,家家户户的阳台、窗台、甚至破墙根儿,都见缝插针地摆着、挂着、开着花。不是啥名贵品种,就是指甲花、太阳花、牵牛花,泼泼辣辣的一片。风一过,那股子混着尘土气的花香,能飘半条街。那时候日子慢,人也糙,可这点儿颜色,是街坊们自己给自己的盼头。

可现在呢?老陈抬手,指头点了点对面。几台挖掘机张着大嘴,吭哧吭哧地,把最后几栋红砖楼啃得七零八落。尘土扬起来,灰黄灰黄的,盖住了天。他嘴里的“别?了”,那个含糊的音节,大概是“拆”,又或者,是更土、更糙的一个字眼,带着血肉粘连的痛感,咽下去一半,吐出来一半。

李婶挎着菜篮子过来,也停下脚。“可不是嘛,”她撇撇嘴,“我那几盆养了十来年的茉莉,上周搬新楼,阳台窄得转不开身,孩子说挡地方,一股脑给……扔了。”她话没说完,眼圈先红了点。那些茉莉,夏天晚上香得能催眠,左邻右舍都沾过光。如今新家窗明几净,可总觉得少了点活气,心里空落落的。

这“花城”的魂,好像就在这一盆一瓦、一花一木的寻常日子里。老街坊碰面,不问吃了吗,先夸一句“您这月季开得真精神!”谁家有了新花样,扦插了小苗,必定是几家分着种的。这是一种不成文的生活默契,比什么合同都牢靠。可现在,楼高了,距离却远了。对门住着谁,可能半年都说不上一句话。那种闻到花香就知道走到老王家门口的地缘亲近,断了。

我走到那片废墟边上,碎砖烂瓦里,居然真瞥见一点蔫巴巴的红色。蹲下一看,是半截残破的瓦盆,里头一株晒得半死的鸡冠花,红得发紫,像个倔强的拳头,还攥着最后一点精气神。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没来得及带走,或者,干脆是被遗弃的。它本该在某个午后,陪着主人喝茶听收音机的。

旁边路过一个戴安全帽的年轻工人,看我蹲那儿,乐了:“叔,这破花儿有啥好看的?等这儿盖起大商场,那才叫漂亮,亮晶晶的!”我点点头,没说话。他说的漂亮,是另一种漂亮,像精致的玻璃橱窗,冰凉,耀眼,千篇一律。

老陈掐了烟,站起身,捶了捶后腰。“走咯,”他说,不知道是对我说,还是对自己说,“回头啊,我在我那新阳台的空调外机上,也得想办法垒个地方。就不信了……”他后半句嘀咕,被风吹散了。但我知道,他想说的,大概是不信这日子,就只剩下一格一格的水泥盒子。

夕阳给废墟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,那株残存的鸡冠花,影子拉得老长。也许明天它就会被清理掉。但好像又有那么点东西,和这片土地粘得太紧,拆不完,也铲不净。那是一种对于家园记忆的蛮劲,藏在土里,藏在老人们的叹息里,甚至,藏在这句糙话“别?了”的无奈和心疼里。

花城会不会真的没了?名字或许会改,地图上的标注会变。但只要还有人,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,惦记着给一株花找个落脚的地方,这“花”就在,这“城”的味儿,就还没散。只是这过程,像硬生生从身上扯下一块活皮,疼得人忍不住想骂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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