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门奋斗科举日常
农门奋斗科举日常
天刚蒙蒙亮，村子里的鸡叫第叁遍了。我揉了揉眼睛，就着窗户纸透进来那点灰光，摸到炕沿下的旧书箱。油灯是点不起的，得省着那点灯油，等晚上再用。这会儿，就靠这点天光，还有脑子里那点反复嚼烂了的文章字句，开始一天的头等大事——晨诵。
手里的《四书章句集注》，边角都磨得起了毛，纸张也脆了，翻的时候得格外小心。这书，是爹用半口袋晒得最干的红枣，跟镇上杂货铺掌柜换来的旧书。掌柜当时还说呢：“庄户人家，识几个字，会写自己名字，记个账不就得了？还真指望这个改换门庭啊？”爹只是憨厚地笑笑，没接话，把书揣怀里，像揣着个宝贝似的回来了。我知道，那是爹沉默的期盼，沉甸甸的。
早饭后，得跟着爹下地。春耕夏耘，秋收冬藏，一样不能落下。读书是出路，可地里的活儿是根本，是饭碗，不能荒废。我常常是怀里揣着本袖珍的抄本，歇晌的时候，就找个田埂树荫坐下，赶紧看上几眼。汗水滴在纸页上，赶紧用袖子擦掉，怕糊了字。手指头因为常年干活，结着硬茧，翻那薄薄的纸页，有时都觉得有点笨拙。这大概就是真正的“耕读”吧，一边是实实在在的泥土气，一边是字里行间的圣贤道理，两样掺和在一起，日子才过得踏实。
真正的挑战在晚上。忙完一天，浑身像散了架，吃过晚饭，洗把脸，这时候才能点亮那盏珍贵的油灯。豆大的火苗跳动着，把我和书的影子投在土墙上，放得老大。娘总是默默地把灯芯挑亮一点，又悄悄退出去，怕打扰我。这时候的世界特别安静，只有窗外偶尔的虫鸣，还有我笔下纸上的沙沙声。
做文章是最磨人的。破题、承题、起讲、入手……每一步都得循着规矩，又得有自己的见解。有时候对着题目，愣是半天写不出一个字，急得直挠头。那些圣贤的话，在脑子里打转，可怎么把它们织成一篇锦绣文章，就得靠一遍遍的琢磨和练习。写废的草纸，都舍不得扔，反面还能用来练字或者算数。这科举之路，真就像摸着黑走一条长长的巷子，不知道前头有没有光，只能咬着牙，一步一脚印地往前探。
也有撑不住的时候。特别是看到年纪相仿的伙伴，有的已经能顶门立户，干活是一把好手，家里光景渐渐好起来。而我，还守着这盏孤灯，前途渺茫。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。爹娘从不说什么，但他们的辛苦，我都看在眼里。这份沉默的支持，有时候比言语更让人觉得有压力，也更让人有动力。
县试、府试、院试……每一次赶考，都是一次命运的博弈。背着一袋子干粮，徒步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，鞋底磨穿了是常事。考场里，号舍窄小，夏天闷热，冬天严寒，还得全神贯注写下关乎前途的文字。每一次放榜，挤在人群里寻找自己名字的那一刻，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看到名字时的狂喜，或者找不到时的黯然，都是刻骨铭心的滋味。
你说这日子苦吗？是真苦。身体累，心里也绷着一根弦。可奇怪的是，每当读懂一段先前不明白的经义，或者写出一篇自己觉得还算通顺的文章时，那种豁然开朗的喜悦，也是实实在在的。书里的世界很大，有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胸怀，有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”的坚韧。这些道理，像一点点星光，照亮了这间农舍的夜晚，也让我觉得，田埂之外，或许真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。
日复一日，就在这土地与书本之间来回。手上的茧更厚了，但眼里的光，好像也没灭。这条路还得走下去，不管最后能不能走到那个理想的终点，至少每一步，都算数。鸡又叫了，新一天的奋斗，又要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