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爹占用
公爹占用
老李头蹲在院子门口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眼前那间朝南的厢房,门窗紧闭,可里头分明传来小孙子哇哇的哭声,还有儿媳压低了嗓门的哄劝声。这房子,是他的,可如今,他进不去。
这事儿得从半年前说起。儿子媳妇在城里打工,孩子没人带,就商量着送回老家。老李头老伴儿走得早,一个人住着叁间大瓦房,空落落的,自然满口答应。儿子当时在电话里说得挺好:“爸,就让小宝和娟儿住东厢房,那间亮堂。您还住您的主屋,相互有个照应,也不打扰您。”
开始确实挺好。孙子活泼,儿媳也算勤快,家里多了人气儿,老李头觉得日子都有了盼头。可慢慢地,味儿就变了。先是孙子的玩具、小车,从厢房门口堆到了堂屋。接着,儿媳说厢房晒衣服不方便,一根长长的晾衣竿,横穿了大半个院子,老李头晒个粮食都得绕着走。
真正让老李头觉得不是滋味的,是上个月。他那间东厢房,以前是自己收拾工具、偶尔招待老伙计喝茶的地方,里头有个旧书架,摆着他心爱的几本县志和一套老茶具。不知哪天,书架被挪到了柴房,茶具不见了踪影,换上了花花绿绿的儿童绘本和奶瓶。他问了一句,儿媳轻描淡写:“爸,那些旧东西占地方,我收起来了。这房间现在小宝用呢。”
“这房间现在小宝用呢。”这句话,像根小刺,扎在了老李头心里。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,这房子,名义上是他的,可空间的使用权,好像不知不觉就移交了。他成了自己家里的客人,得小心翼翼,生怕碰乱了什么,打扰了谁。这种“空间占用”,悄无声息,却实实在在,让他连抽袋烟,都自觉地蹲到大门外去。
这还不是最关键的。老李头最珍藏的,是堂屋条案上那个相框,里头是他和老伴的合影。前两天,他发现相框被挪到了角落里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放大的、儿媳的婚纱照。儿子回来时,他试着提了提,儿子却有点不耐烦:“爸,一张照片摆哪儿不是摆?娟儿也是想让家里看着新潮点。您别太计较。”
不计较?老李头心里堵得慌。这好像不仅仅是摆件位置的问题了。这是一种“情感领地”的被覆盖。那个相框,是他几十年记忆的锚点,看着它,心里就踏实。现在,这个锚点被轻轻松松地挪开,仿佛他那段过去,在这个家里已经无关紧要,可以随时为新的布局让路。
他蹲在那儿,想着“占用”这个词。物理的空间被占用了,他忍了,为了孙子嘛。可精神的角落、情感的寄托,也在被一点点地侵蚀、覆盖。这种占用,没有争吵,没有撕破脸,甚至带着“为你好”、“为这个家好”的温情面目,让你有苦说不出。你一旦表现出不快,反而显得你小气、固执、不近人情。
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老李头磕磕烟袋锅,站起身。他决定,今晚要和儿子,坐下来,好好泡壶茶,聊一聊。不是抱怨,不是指责,就是想说说,说说这老房子的故事,说说那张老照片的来历,说说一个老人,除了提供空间和劳力之外,他对这个“家”那份沉甸甸的、需要被看见的“所有权”——不仅仅是房产证上的名字,更是生活痕迹被尊重的权利,是情感记忆被妥善安放的位置。
他知道这很难开口,弄不好会伤和气。但有些话,就像这旱烟,闷在心里烧,只会更呛人。他得让儿子明白,家之所以是家,是因为它能包容所有成员的痕迹,无论是崭新的婚纱照,还是泛黄的老照片,都应该有它的位置。真正的和睦,不是一方空间的彻底让渡,而是彼此领地的善意协商与共同呵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