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剧山房春事
韩剧山房春事
这几年,我住进了山里。说是山,其实就是城市边缘一片起伏的丘陵,几座老房子散落在半坡上。我的书斋朝南,推开木窗,就能看见一片疏朗的杂树林。春天一来,最先闹腾起来的不是鸟,倒是那几株野山樱,憋着一股劲儿似的,一夜之间就把灰褐的枝桠染成粉白的云团。风一过,花瓣簌簌地往下掉,落在刚冒头的蕨菜上,静悄悄的,却热闹非凡。
这种时候,我常常会走神。手里的书页半天没翻动,心思却飘到了别处。想起很多年前,也是这样的春天,我蜷在出租屋的沙发里,对着小小的电脑屏幕,看一部叫不上名字的韩剧。剧里好像也有这样的山房,白墙黑瓦,庭院里种着花。女主角穿着柔软的毛衣,捧着一杯热茶,坐在廊下看雨。剧情具体讲了什么,早就模糊成一片暖洋洋的光晕。但那种氛围,那种“慢”下来的、带着草木气息的安宁感,却像一颗种子,不知怎么就在心里埋下了。
现在想想,真有点奇妙。当年屏幕里那种让人羡慕的生活图景,兜兜转转,竟成了我如今日复一日的日常。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,没有精心设计的相遇,有的只是晾晒被子时饱满的阳光味道,是雨后泥土翻出的腥甜气,是深夜写稿时,一盏孤灯与窗外无垠黑暗的对望。这算不算是某种“生活浸润”呢?被一种遥远文化产物里的美学无意间浇灌,然后在自个儿的土壤里,长出了不一样的枝丫。
山居生活当然不全是诗意的。春天雨水多,墙角会泛起恼人的霉斑;夜里各种不知名的小虫,围着灯罩打转,扑棱棱地响;取个快递,得走上好长一段坡路。这些实实在在的琐碎,是任何唯美镜头都不会拍给你看的。可奇怪的是,当你亲手用抹布擦去那些霉点,当你习惯了虫鸣是夜晚的一部分,当你走在坡道上,看见路边的棣棠花黄灿灿地开了一路,那种由身体劳作带来的、扎进泥土里的踏实感,是看一百集治愈系剧集也换不来的。
偶尔有朋友从城里来,总会羡慕地说:“你这日子,过得跟韩剧似的。”我听了就笑,指着院子里需要清理的落叶和还没翻的菜地:“你看,编剧可不会让主角干这些。”他们看到的是构图,是光影,是那一瞬间被定格的诗意。而我经历的,是前后连绵的、沾着尘土的时光。这种“生活浸润”是慢的,是渗透的,它不提供答案,只呈现状态。就像春雨,它不告诉你土地会变成什么样,它只是下,慢慢地,万物就在这湿润里自己改变了模样。
傍晚时分,我常泡一杯茶,就坐在门槛上。西边的天空烧成橘红色,又渐渐冷却成蟹壳青。山下的灯火,一盏一盏亮起来,像是倒挂的星河。这时分的寂静是有分量的,沉甸甸地压在心口,却不让人慌张。你会想起很多人,很多事,那些纠葛的、热烈的、意难平的过往,都被这山风梳理得平和了。或许,我们内心深处渴望的,从来不是某个剧集里的特定场景,而是那种对自己生活节奏的掌控感,是心灵得以舒展的空间。所谓“山房春事”,春事不在山房,而在看春事的那颗心里。
夜色完全笼下来,我起身回屋,打开灯。窗玻璃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,映出我和我身后满架的书。远处的电视剧里,或许正上演着相似的灯火温馨。但我知道,我的剧本,就在这扇窗之外,在那片随着四季呼吸的真实山林里,正等着我明天亲手去写下寻常的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