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育老师肠了我一节课
体育老师肠了我一节课
这话说出来,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怪。上周叁下午第一节,太阳毒得能把塑胶跑道晒出味儿来。我们班那群猴孩子,蔫头耷脑地站在树荫底下,就等着体育老师老陈一声“解散自由活动”。
老陈呢,顶着那顶洗得发白的棒球帽,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了两步。他扫了我们一眼,突然咧嘴笑了:“瞅瞅你们这精神头儿,跟霜打的茄子似的。今天咱不跑圈,也不练球。”大家一听,眼睛刚亮起来,他后半句话就跟着来了:“咱们来‘颁’一节课。”
“颁?”站我旁边的大刘拿胳膊肘碰碰我,“嘛意思?英语课啊?”队伍里嗡嗡地起了议论声。老陈也不解释,吹了声哨子,把我们往操场中间那片最大的日头底下带。我心里直打鼓,这老陈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等我们都盘腿在滚烫的地面上坐定了,他才开口,声音不高,却压过了远处的蝉鸣。“我说的这个‘颁’,是‘察觉’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,又拍了拍胸口,“察觉这儿,和这儿。你们整天忙活着学这个练那个,有没有停下来,察觉一下自己这副身体,到底是怎么个状态?”
这话让我愣了一下。体育课嘛,不向来就是跑跳投掷,出汗达标就行了吗?察觉?察觉什么?
“现在,都给我闭上眼睛。”老陈下了指令。虽然不情愿,大家还是照做了。眼前一黑,其他感官好像突然被放大了。我先是感觉到屁股底下地面传来的、透过薄薄运动裤的灼热,然后听见自己有点急促的呼吸声,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,痒痒的。
“别想着快点下课,”老陈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,“就感觉你的脚趾头,脚掌,脚踝。它们累不累?酸不酸?你天天带着它们东奔西跑,问过它们一句没有?”我试着把注意力挪到脚上,嘿,还真别说,右脚踝好像有点隐隐的、以前没太在意过的酸胀感。
老陈让我们慢慢睁开眼睛。世界重新亮起来,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。他让我们站起来,不是做操,而是用最慢的速度,像电影慢镜头一样,完成一次高抬腿。平时做这个动作,呼哧呼哧恨不得一秒做叁个,可现在,慢下来,我才真正感觉到大腿肌肉是怎样一丝一丝地收紧、发力,髋关节如何转动,身体为了保持平衡,脚掌的每一部分是怎样微妙地调整着压地的力度。
这节课的后半段,我们就在这种“慢动作”和“察觉”中度过。练摆臂,他让我们去感受风从指缝穿过的阻力;原地小跳,去注意落地瞬间,膝盖是如何自然弯曲来缓冲震动的。没有气喘吁吁,没有汗如雨下(虽然天还是很热),但身上却有种奇特的、微微发热的通透感。
快下课的时候,老陈又把我们聚到一块儿。他摘下帽子,抹了把锃亮脑门上的汗:“我这节课‘颁’你们,就俩字——身体感知。体育体育,别光盯着‘体’,忘了‘育’。你这身体不是机器,摁个开关就哗哗转。你得了解它,听懂它发出的那些小信号。哪儿紧了,哪儿松了,哪儿得劲,哪儿别扭。这个身体感知能力,比你们多跑两个满分重要得多。”
下课铃响了。我们往教室走,大刘一边走一边轻轻甩着手腕,嘴里嘀咕:“你别说,刚才慢悠悠那么一感觉,我这手腕打球留下的老伤,好像发力方式真有点问题……”我看着他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。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,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掌心的纹路,和因为握笔留下的一点薄茧。
那节被“颁”的课过去好几天了。现在每次跑步前,我会下意识地感觉一下脚踝和膝盖的状态;写作业久了肩膀发僵,也会停下来,学着像那节课一样,用意识去“扫描”一下那片紧张的肌肉,试着让它放松。老陈用一节课,给我们心里种了颗叫身体感知的种子。这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但好像又实实在在地,改变着我与自己身体相处的方式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授人以渔”吧,虽然这“渔”,捕的是自己身体里的信号。至于这能力以后能带来什么,谁知道呢?慢慢体会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