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们吃过爸爸大几几
你们吃过爸爸大几几
那天晚饭桌上，儿子忽然仰起脸，嘴里还嚼着半块红烧肉，含糊不清地问：“妈，你们小时候吃过‘爸爸大几几’吗？”我和他爸对视一眼，差点没把饭喷出来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？
孩子他爸放下筷子，抹了抹嘴，眼里忽然闪过点光。“你从哪儿听来的这词儿？”儿子说，下午跟小区里几个大孩子玩，他们说的，还说特别好吃，是小时候的味道。我这才回过味儿来——什么“爸爸大几几”，八成是“大大卷”吧！那种一圈圈的泡泡糖，装在旋转盒子里，吃的时候拽出一截，用盒盖上的小锯齿“咔哒”一下切断。
“是大大卷啦！”我笑着纠正他。孩子他爸已经站起身，在储物柜里翻找起来，嘴里念叨着：“说不定还真有……”窸窸窣窣翻了半天，居然真从一堆旧物里摸出个扁扁的、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圆盒。表面都磨花了，但那个熟悉的标志还在。儿子接过来，像发现宝贝似的，左看右看，学着我们的样子，笨拙地拧开盖子。
里头早就没有糖了，只剩下一股淡淡的、甜腻的香精味儿，混着旧塑料的气息，幽幽地飘出来。可就是这么一丝味道，像把钥匙，“咔嗒”一声，把我记忆的锁给捅开了。
二十多年前，这玩意儿可是稀罕物。普通的泡泡糖一毛钱两块，扁扁的，包着印有童话人物的蜡纸。而“大大卷”是高级货，一个要好几块，属于“奢侈品”。谁要是有一个，能在课间成为全班焦点。大家围着你，眼巴巴看着你从盒子里拉出长长的一条，那淡粉色的胶体，看着就诱人。你得分给要好的朋友一小段，分的时候还得小心，别拉太长，不然心疼。
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啊。比谁吹的泡泡大，“噗”一声泡泡破了，糊一脸，也能笑半天。糖嚼到没味了，也不舍得吐，还能在手里捏来捏去，或者悄悄粘到前桌同学的头发上——当然，这么干的下场，往往是追着被打满操场跑。
我拿过那个空盒子，在手里转了转。这小小的物件，现在看，设计得还挺巧。那个切割糖的锯齿盖，当年觉得真是天才发明。如今的孩子，零食五花八门，包装精美得如同艺术品，他们大概很难理解，这么一个简陋的塑料盒子，怎么就能承载一代人对于“甜”和“分享”的全部兴奋。
孩子他爸坐下来，眼神有点飘，好像也回到了他的童年。“我记得有一次，为了攒钱买这个，捡了一个礼拜的废铁皮和橘子皮去卖。”他笑着说，“买回来舍不得吃，每天就拉出来闻闻味道，再塞回去。结果后来天气热，全黏在盒子里，抠都抠不出来了。”儿子听了，咯咯直笑，觉得他爸可真傻。
是啊，真傻。可那种攥着一点点钱，奔向小卖部，心里揣着巨大期待的感觉；那种把心爱之物小心翼翼分享给伙伴的得意；那种简单物质带来的、绵长而真切的满足感……这些童年记忆，好像也跟着那种简单的甜味，一起变得稀薄了。
儿子摆弄着空盒子，突然问：“那现在还能买到吗？”他爸掏出手机搜了搜，“有是有，还是那个牌子。”但我们都明白，就算买回来，也不是那个味道了。不是糖变了，是吃糖的人，和那个时代背景，都回不去了。我们怀念的，哪里只是一卷泡泡糖呢？是那个蝉鸣很响、日子很慢、快乐很容易被定义的夏天。
我把空盒子盖好，递回给儿子。“收着吧，这可是你爸的‘传家宝’。”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攥在手里。也许他以后也会在某天，对着他的孩子，讲起这个对于“爸爸大几几”的乌龙，和这个早已空了的旧盒子。那时，这个小小的塑料圆盒，就又成了另一段家庭故事的开端。
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，饭桌收拾干净。那个旧盒子被儿子放在了书架上，和其他宝贝摆在一起。它静静地待在那儿，不再有甜味，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诉说着那些已经远去、却依然在某个味觉或气息的触发下，鲜活如昨的往日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