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迷情系列
公交迷情系列
要说这城市里最有人情味儿的地方,公交车上得算一个。你别看它晃晃悠悠,铁皮壳子里头,装的可是生活百态。我算是个半吊子公交迷,没事就喜欢跳上一辆不知开往哪儿的车,找个靠窗位置,看风景,也看人。
那天下午,阳光懒洋洋的,我跳上了307路。这趟车线路长,从老城区一直穿到新开发区,像根针似的,把城市这匹布的里子和面子都给缝上了。车上人不多,空调吹得人舒服,我就眯着眼,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。
车子在一个老旧的站台“咯吱”停下,上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。他手里攥着个布包,上来也不找座,就扶着栏杆,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车厢里扫。司机师傅回头喊了句:“张大爷,又来啦?今天有收获没?”老爷子没吭声,只是摆摆手,目光落在了车厢后部一张座椅的底下。
我心里好奇,也顺着看过去。椅子底下空荡荡,只有点灰尘。可老爷子眼睛却亮了。他慢悠悠走过去,弯下腰,伸出两根手指,从椅子与车厢壁那窄窄的缝隙里,小心翼翼地……夹出了一枚螺丝钉。那是一枚很普通的、银色的小螺丝钉,可能是在哪儿颠簸松脱的。
老爷子把螺丝钉在掌心掂了掂,像捡着个宝,然后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,“咔哒”打开。我偷眼一瞧,好家伙,里面整整齐齐,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小玩意儿:不同型号的螺丝螺母、褪色的公交车票根、一个掉了漆的旧校徽、几粒磨圆了的玻璃珠。他把新得的螺丝钉放进其中一个格子,那动作,郑重得像是博物馆长在收纳一件文物。
司机见怪不怪,笑着跟我解释:“这老爷子,以前是公交公司的老维修工,退休十几年了。就爱坐公交,说车的声音、味道,能让他想起年轻时候。他还有个习惯,专捡车上这些小‘零件’,说是给车子‘治病’留下的念想。哪辆车有点小异响,他比我们司机还先听出来呢!”
我一下子明白了。这晃晃悠悠的公交车,对老爷子来说,不只是交通工具。那枚小小的螺丝钉,那盒子里的每一样东西,都是他与这座城市、与那段滚烫岁月之间,实实在在的“情感联结”。这联结,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旧物里,藏在这日复一日的线路里。
车子继续往前开,经过新区的玻璃大厦,明晃晃的光反射进来。老爷子还是站着,看着窗外,那些崭新的事物似乎与他无关。他的世界,好像还停留在扳手与齿轮叮当作响的维修车间,停留在这些老公交车沉稳的轰鸣声里。这是一种多么固执又温柔的“沉浸式体验”啊——他把自己沉浸在一段已经逝去的时光里,而这趟公交车,就是载着他往返于过去与现在的渡船。
后来我常想,我们总在追寻新鲜和刺激,却忘了,有些最深厚的情感和记忆,就附着在这些最寻常、甚至行将老去的事物上。就像这307路,它终有一天会被更漂亮、更快捷的新车取代。但张老爷子铁盒里的那些小物件,还有他这份沉甸甸的念想,大概会比钢铁更持久。
到站了,我下了车。回头望去,那辆略显陈旧的公交车,载着窗边那个挺直的身影,缓缓融入了城市的车流。它不再只是一辆普通的公交车,在我眼里,它成了一个移动的、充满故事的博物馆。而我呢,好像也通过这一趟偶然的乘坐,触摸到了这个城市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温暖的脉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