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和马姓交35分钟
人和马姓交35分钟
老马把烟掐灭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,盯着墙上的挂钟。秒针一格一格地跳,走得特别沉,特别慢。他听着隔壁摊位老李的吆喝声,脑子里却盘旋着刚才电话里的内容。“就35分钟,马师傅,您看行不行?”对方语气挺急,还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。这年头,什么都讲效率,连他这修了叁十年自行车的手艺活,也有人来卡时间。
他本名叫马建国,街坊都叫他老马。在这条老街上,他的修车铺像个生了根的旧物件。以前修车,哪有掐着表干的?都是街里街坊,车推过来,他一边瞅着毛病,一边和人唠家常。手上不紧不慢地摆弄着,问题解决了,天也聊得差不多了。那是一种“交”,手艺的交道,人情的交换。可现在呢?
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声音,说是外卖骑手,车在半道出了毛病,抢单的时间要超了。人家开口就精准报价,还精确锁死了这“35分钟”——大概是他估算好的、不至于让订单黄掉的最大宽容时限。老马当时愣了一下,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。这不像请师傅修车,倒像给机器设定了个维修程序。
他叹了口气,还是应下了。骑手小伙子风风火火冲过来时,额头全是汗。老马没多话,蹲下身就开始看那辆磨损厉害的电动车。小伙子就在边上站着,隔不了半分钟就瞄一眼手机上的时间,脚底下不自觉地点着地。那份焦急,隔着一米远都能扑到老马脸上。
这35分钟,变得格外漫长,又格外紧迫。老马的手艺没丢,动作依然稳当,可气氛全变了。往常那种从容的“交流”没了,空气里像有根看不见的弦,越绷越紧。小伙子忍不住催了一次:“师傅,来得及吗?”老马没抬头,只“嗯”了一声。他心里明白,这早不是修车,是在跟时间赛跑,是在完成一项有时间限制的“交易”。
扳手、钳子、螺丝刀,在老马手里听话地转动。他想起父亲,也是个老手艺人,常念叨“手艺是活的,跟人打交道”。父亲那时修的不仅是物件,更是那份信任和托付。那份“交”,是交融,也是交心。现在呢?老马瞥了一眼小伙子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,感觉那份厚重的“交道”,正被这分秒必争的“交易”挤得薄薄的。
终于,在挂钟指针走过叁十四分钟的时候,老马拍了拍车座。“试试。”小伙子一跃而上,拧动电门,车顺畅地动了。“谢谢马师傅!钱我扫您了!”话音没落,人已经窜出去几米远,只留下支付宝到账那清脆却机械的提示音。老马站在原地,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街角的背影,又看看桌上那杯小伙子一口没动的水。
桌角的烟灰缸里,刚才掐灭的烟头早已冷透。老马坐下来,觉得有点累。不是手上累,是心里头空落落的。这35分钟的“交道”结束了,银货两讫,干净利落。他完成了精准的“交易”,可那份手艺人与求助者之间短暂的联结,那份带着温度、带着烟火气的“交往”,好像还没开始,就已经被那不断跳动的数字给掐断了。
巷子口吹进来一阵风,卷起地上几片树叶。老马想,也许下次,该跟这些赶时间的年轻人多说一句“别急,安全第一”。哪怕,他们可能根本没时间听。这时代跑得太快,有些东西,或许就像他这老修车铺一样,渐渐跟不上那秒针的速度了。但他还是愿意,在这方寸之地,为那份即将消失的、粗糙而温热的“交道”,留一点点可能。